今夜的风的确微凉,  郁婳走在石子径上时忍不住紧了紧披风。

    他刚从温热的宫宴出来,宫宴与湖边的温差过大,自然会察觉到寒意。

    霍誉无奈地看了一眼郁婳,  小皇帝的下巴就快要塞到披风里了。

    如果是其他人做这个动作可能会显得有些不雅,  可小皇帝生的白皙瘦弱,  在霍誉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罢了,做起这种动作来有种少年稚气。

    霍誉解下了自己披着的厚重披风,往小皇帝身上一披,  带着他温热温度的皮肤就落在了小皇帝身上。

    郁婳抬眸,“谢过皇叔了,  不过朕身体也没有那么差,用不了两件披风……”

    霍誉没有听郁婳的话,只是说:“臣多年作战四方,习武之人的身体要比陛下好一些,并不需要披风。倒是陛下,明知自己身体状况不佳却只带了一条如此单薄的披风,如何能护暖?”

    郁婳皱了皱眉,  还没说话就听见了霍誉接下来的话——“陛下身体单薄,不如和臣一起习武。每日清晨练上几遍,  方能强身健体。”

    郁婳:“……好。”

    比起喝药,郁婳更能接受习武,  他毕竟也不是个娇气的人。

    郁婳裹紧了霍誉的披风,又继续沿着湖散步。这秋风最是凉爽,  不过是迎面拂来,  就吹散了大半酒气。

    郁婳清醒了不少,  脑子也不像方才在宴会时那么呆滞了。

    郁婳清醒了,  就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宴会时看见的那双冰冷的凤眼。

    温棠为什么在喝下那杯酒的时候这样看了他一眼?

    郁婳蹙起眉,  下巴刚往披风里藏了藏,身子就忽然僵了一下。他想起了今日贴身大太监问他的一句话——“陛下,宴会就照您吩咐的做吗?不需要更改吗?”

    郁婳那时只觉得是大太监在和他确认宴会的细节,他对宫宴也并没有什么讲究,也就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大太监当时那个纠结小心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大太监并不是真的在和郁婳确认宴会的细节,而是再次询问郁婳是不是要给温棠下春药。

    就是春药。

    郁婳才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没多久,记忆还不是很清晰,自然也不记得先前都做了什么或者准备做什么。

    大太监准备的春药是在郁婳进入世界之前就已经商议好的,郁婳进入世界后一时半会没有记起这茬。

    温棠现在肯定已经喝下那杯含有春药的御酒了。不出意外,温棠肯定也认为这是郁婳的手笔了。

    郁婳想到这里就脚一歪,差点踩到了前面的黑色衣袍上。霍誉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郁婳的身体,摸到了不知是什么部位,察觉到了一片温热的触感。

    霍誉本来走在郁婳的前头,只觉得衣摆被踩了一下,敏捷地回身抓住了小皇帝摇摇欲坠的身子。

    小皇帝生的瘦弱,连霍誉摸着的这把手腕也生的格外纤细,实在不像是郁家人。

    霍誉虽然姓霍,但也是郁家的血脉,和郁婳正经说起来也是皇叔皇侄。但郁婳明显和郁家其他人不同,郁家人往往身体强健,人高马大,身高八尺,可郁婳却生的瘦弱,从娘胎里就带着病,就连登基后都是病歪歪的。

    霍誉垂下眼帘,压着眉梢,下颚线条显得清晰锋利,审视着面前的小皇帝。

    小皇帝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抓住霍誉的手,还欲盖弥彰地后退了一步,眼神冷静,看着像是要和刚才的动作划清关系似的。

    郁婳清清冷冷地说,“抱歉,朕刚才不是有意的。”

    霍誉低下脸,好像从郁婳这双冰冷的风眸中看见了一抹光。

    小皇帝的手陡然间垂下,孱弱漂亮的手腕像是翩翩蝴蝶,羽翼透明脆弱,轻轻一碰就会化成碎片。

    霍誉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只是说了一句没事。

    只是接下来,霍誉的声音就冷淡了下来,和小皇帝也生疏了几分。

    郁婳微微皱了眉,敏锐地察觉到了霍誉在刻意和他拉开距离,却不知道霍誉这样究竟是有何用意。

    霍誉走在前头,声音顺着微风传来,“陛下,我们走的太远了,这会回宫宴也晚了,陛下就直接会养心殿吧。”

    郁婳说了句“好”就被霍誉带着回了养心殿,霍誉一把郁婳送入了养心殿就匆匆告退了。

    霍誉的背影实在太过匆忙,步履匆匆。

    郁婳看着霍誉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一点一点地思考着今晚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郁婳正在思考之际,忽然感觉到背后贴上了一片热意。

    郁婳的动作微微僵住,就听见背后带着撒娇似的声音,很是惹人怜惜——“陛下,今日为何给我下了那虎狼之药?”

    “放肆。”

    郁婳冷冷地吐字,转过身推开了温棠的手臂,“温棠?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养心殿?为什么没有通报?”

    温棠露出了难忍的表情,表情柔软可怜,拉长了调子说:“温棠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陛下,今夜的药是不是你给温棠下的?”

    温棠硬是要得到一个答案,但郁婳也不会傻傻承认,只要郁婳不承认就是死无对证,温棠也不可能找到什么证据。

    “不是朕做的,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郁婳为了加强语气的真实性,还添上了一句,“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不朕传太医来为温公子诊病罢。”

    温棠抓住了郁婳的手腕,大胆妄为地直视了郁婳几秒,像是想要揪出什么破绽来。

    见郁婳实在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温棠竟然微微有些失望。他今夜本来要去湖边见齐国暗线的,若不是遇见了小皇帝和摄政王亲密的那一幕,他也不会匆匆赶到养心殿来。

    温棠自然不能善罢甘休白来一趟,他低着声音,像是勾引人似的说:“不用御医。”

    郁婳自然能听出温棠话中的含义,却冷冷地看着温棠,没有动作,只道:“温皇子怕是烧糊涂了,朕今夜不想追究什么事情,温皇子先回沁竹轩吧。”

    “陛下近期为什么不去沁竹轩听臣弹奏了?”温棠没有走,而是忽然反问,“如今宫中流传着温某失宠的传言,今夜见陛下如此,温某才发觉自己果然是失去了陛下的青睐了。”

    温棠盯着面前小皇帝苍白小巧的下巴,忽然很想伸手掐住这精致的下巴。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敛下眼睫露出了伤心欲绝的表情,“陛下,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温棠的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替郁婳回忆了一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十余日前,陛下还深夜来到沁竹轩,抓住温棠的衣袖说要温棠留下来。”

    温棠眼角似乎湿润了,一副被负心汉伤透的模样问,“我留下来了,可陛下你怎么就变心了呢?怎么也不唤温棠‘温卿’了?”

    郁婳:“…………”

    郁婳不能直接赶温棠走,只能顺着他的意问,“今夜发生什么了?哪位美人欺负温卿了?”

    郁婳的语气虽然生硬冰冷,却一口一个“温卿”,喊的温棠的神色深了深。

    摄政王府邸中。

    书房内,霍誉喝下了又一杯凉茶,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心腹。

    霍誉今晚不知是为了何事,竟然召来了他实力最强的探子。那探子来了许久了,就站在书房内看着摄政王一遍又一遍地喝着茶水,始终一字不发。

    探子的心微微揪紧了,心下怀疑摄政王今日是不是在宫宴中遇到了什么秘辛。如果不是太久远的秘辛,摄政王也不会如此失常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让泰山蹦于前而不改色的摄政王如此心神不宁?

    “你——”摄政王终于说话了,探子的心微微揪起,生怕听见什么难题。

    “你去查查,小皇帝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摄政王的语气微微顿了一下,微不可见,但是对探子这种敏感的人来说还是非常明显的。

    摄政王顿了一下才说,“查一查我和小皇帝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民间不是有诸多偏方吗,你把每一个都试一遍。”

    摄政王加重语气,“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包括小皇帝。”

    探子愣住原地,一时愣住没有马上离开。摄政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还不下去?”

    探子匆匆收回心神,低着头说了一句:“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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