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枫坐在书桌前，左面上摆放着的是一幅墨迹未干的字，上面写的是《诗经·蒹葭》。今日已经是慕惜月与他约定的日子了。
这三日间，伊藤难得的没有为难他。食物虽说大部分还是按着倭人的口味来的，但至少是熟食；那些叫人觉得恶心的“活动”也没了。
寒枫盯着白纸黑字，眉头一点一点地皱起。他沉默着拿起了那一张宣纸，揉成了一团，余光看见旁边的竹篓。手腕一动，那一团纸就稳稳的落入了竹篓里。
寒枫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只知道他现在心口闷得慌，眼前的画面似乎都有些模糊。隐约间，他又看见了一个人影，又听见了四个字。
好自为之。
这四个字宛如淬了毒的钝刀，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心脏。疼，闷，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伸出了手，想要去捉住那人的身影。可他上前一步，那人影就后退好几步，他急的站起了身就要去追，才走两步就清醒了过来。
他眼前哪有什么人影，有的只是一个高大的柜子罢了。若是他再走几步，恐怕就要撞个头昏脑涨。
他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声渐渐没入一片寂静。他的眸子也渐渐灰暗了下来，失望笼罩了他。
“你在看什么？”
这一室寂静忽的就被一个女声打破了。
寒枫一怔，随即猛地回头去看。就在一瞬间，他的神情回温了，眉眼间也染上了微不可查的喜意。可那一丝喜意很快就消了下去，那四个字还在他耳边回荡着。
他垂下了眼，默不作声。
眼前的女子正是他方才想要看见的人——慕惜月。
“这上面又没什么贵重物件，”慕惜月随意的扫了一眼那柜子，上面摆放的只是最平常的瓷器罢了，有的甚至能一眼看出它的廉价，“你可别告诉我你想撞柜死遁。”
……
寒枫无奈的笑了。
慕惜月见他神色缓和了，倒也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姿态，准备与他说正事。
寒枫抢在她前面开口了：“这三日之约，我不会履行的。”
他还是做不到独善其身。说他疯也好傻也罢，总归这决定，他是决计不会变的。只不过意料之外的是，慕惜月并没有生气。她一脸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是这个结局。
“你……”寒枫哑然，他似乎想说许多话，可开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禁垂下头，懊恼地皱眉。
慕惜月却忽的轻笑了起来，惹得寒枫抬眼去看她。
她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哪怕用的不是她原本的脸。说道脸，寒枫有些怔然。慕惜月擅长易容，她每次过来，用的也都是不同的脸。可他偏偏就是能够认出她来，连他自己都觉得神奇。
这思绪胡乱的飞着，直到听见了慕惜月的声音，才乖巧的停下了。
“我此次来，是想与你说说第二个三日之约。”她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若这不是倭寇兵营，若她说的无关这战事，若……
寒枫猛然清醒过来，哪有那么多如果，他这是怎么了，竟也爱多想了。
——
“祈将军，您不能进。”守门的官吏试图拦住来势汹汹的慕七。娴亲王临走前特意吩咐了，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书房重地，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离开了。
但是守卫并不是慕七的对手，慕七想要进，他实在是拦不住。尤其那把寒光闪烁的长剑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将军，这是亲王的意思。”守卫试图挣扎，却又被那剑刃逼了回去。
慕七目光冰冷，他睨了一眼守卫，随后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将手上的长剑丢给了身后跟着的士兵。
守卫才松一口气，那剑就又被士兵拿起，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这让他彻底放弃了挣扎。
书房的布局还是之前的样子，慕惜月并没有动过。慕七皱着眉扫过一件又一件贵重的摆件，最后将视线落到了桌上的一角。那角落放着一块破旧的布料。
为什么要在书桌上放上抹布？
他伸手就要去拿那一块布，准备将它丢入垃圾筐。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亲王吩咐过不许丢！”
即便刀架在脖子上，那守卫也毅然决然地出言阻止。
慕七目光一暗，垂下眼打量着这一块破布。这确确实实就是一块破布，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更觉得它有问题。
身后那守卫还在喋喋不休的劝阻着，慕七放弃了丢掉它的念头。他掸了掸衣袖，再一次环顾四周，慕惜月是真不在。
“殿下去哪儿了？”他冷眼看向那个守卫。
守卫脸色一白，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即便慕七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下属，让那剑刃又靠近了守卫的脖颈，他也不肯说。守卫不说，慕七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这毕竟是弋江，他可没权利随意处置这些人。
他沉默地看着满桌的文书，半晌，拿起了最上边的一卷文书，挥了挥衣袖，转身就走。等他走远了，那士兵也放开了守卫，快步跟着走了。
“什么人啊，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守卫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冰冷的触感似乎停留在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恨恨地瞪了一眼慕七离开的方向之后，又开始小声嘀咕着，“难怪亲王不待见。”
京城来的人气焰可真是嚣张。亲王当初也没这么鲁莽过，他们倒好，一来就把弋江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尤其那个祈将军，他以为自己是谁，才来多久就想对弋江指手画脚的。圣上也是个傻的，竟派了这么个人来。
这想法不仅他有，大部分的弋江守兵也是这么想的。娴亲王虽然名声不好，但她确确实实的护住了弋江，他们自然愿意听她的话。可这些京城援兵凭什么？凭他们来自京城吗？
军队里的风言风语自然是瞒不过慕七的。只不过他可没心思管这些无名小卒是什么想法，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慕惜月。
他好说歹说那么久，她到好，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偏要一意孤行的去救她的王夫。他倒要看看，她怎么救。
慕七垂着眼，目光晦暗不明。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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