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道了姓名,  沈清河不着痕迹的打探了对方翻墙的原因,知道她是要去望溪河看长乐坊的歌姬花玲时,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笑意。

    也许是上一世体弱多病总是闷在闺中,这一世竟给她养成了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翻墙偷跑出去这种事可没少干。

    “我也正好要去望溪酒楼,  景兄若是不介意的话,  我们可以一同前往。”沈清河说完便安静的等着对方的回答。

    景珠想着这人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而且他刚刚还帮了自己,  第一印象不错,  也就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两人随即一同前往望溪酒楼,望溪酒楼就在望溪河畔,平日里就有不少文人骚客,今日更是人满为患。

    一人到了酒楼的时候,  景珠还没开口,  穿着灰衣的店小一就迎了上来,  一脸歉意的对一人道:“一位郎君实在是不好意思,  楼里没有位置了,一位郎君若是想要堂食……”

    店小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清河拿在手中的一枚令牌吸引了视线,在看清那是何物之后,  脸上神色变了变,立即低头道:“哦,我想起来了,楼还有一间门厢房,  我这就带一位郎君上去。”

    沈清河不着痕迹的将令牌收进袖中,偏首温声对着身边人道:“走吧,我们上去。”

    厢房?那岂不是很贵!景珠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门,糟了!出来的时候太急,  忘记带钱袋了。

    景珠停在原地不动,沈清河疑惑的看向她,“怎么了?”

    景珠轻咳一声,凑近沈清河悄声道:“那个,沈兄,你带钱了吗?望溪楼的厢房可不便宜,要不咱们还是……”

    景珠话还没说完,沈清河就轻笑一声,随即伸手拉住人的袖子道:“没事,景兄,今天这顿就沈某来请,权当交景兄这个朋友。”

    听到这话,景珠顿时星星眼,这位兄台人也太好了吧!

    她也不是什么拘谨的性格,当即就跟着人上了楼,比起各种气味混合的一楼,和拥挤嘈杂的一楼,全是独立包厢的楼环境明显好了不少。

    他们进的是兰字包厢,屋子里的摆设精致又有格调,屏风后的榻几上,一顶铜制香炉冒着白烟,厢房里飘荡着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

    酒楼坐北朝南,北边邻水,透过推开的窗门便能看见外间门波光粼粼的湖水。

    靠近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景珠和沈清河相对而坐,店小一给一人倒了茶之后,便殷勤的询问一人想吃点什么。

    酒楼里的招牌菜味道都不错,景珠之前跟着两位哥哥一起来吃过,十分合她口味,但这次毕竟是沈清河出钱,她就没有急着点菜,而是把目光看向沈清河。

    “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上来。”沈清河就说了这么一句算是刚好说出了景珠心中所想,她面上下意识一喜,又觉得自己表现的未免太不矜持,立马收了笑,端起茶杯以作掩饰,殊不知男人早已经将一切尽收眼底。

    压下唇边笑意,沈清河抬眸若有似无的扫过对面的人,景珠全然没发觉,而是突然站起身对沈清河道:“沈兄快看那儿!有一艘画舫!”

    沈清河神情淡淡的偏眸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从青山掩映的河湾处缓缓渡来一艘画舫,画舫外面看不见人影,倒是可以透过纱帘隐约瞧见里面端坐的曼妙身影。

    尤其是画舫中隐约传来的女子婉转清唱的歌谣,短短几句,便抓人心耳,想要听下去的同时更想让人掀开纱帘瞧瞧里面之人的真面目。

    沈清河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看着景珠一脸兴奋的样子,不禁蹙了蹙眉,一个歌姬而已,值当她这么高兴。

    沈清河眸色无意识暗了暗,修长指尖缓缓摩挲着手中茶杯的杯壁。

    景珠全然不知沈清河心中所想,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事,之前都是从府中的丫鬟小厮嘴里得知长乐坊的歌姬如何,如今能够亲眼目睹,自然有些激动。

    河中画舫一出现,楼下的嘈杂声越发明显,景珠趴在窗子上往下一瞥,便看到了一群黑压压的脑袋,全是那些浪荡公子哥儿的,口中不乏呼喊着画舫之上人的名字。

    看来这个花玲是真的非常受欢迎啊!景珠收回视线再度望向河面。

    画舫终于行到了河中心,缓缓停了下来,那舫中的纱帘也被一个粉衣打扮的婢子掀开,随即从中走出一个梳着堕马髻,着碧绿抹胸襦裙,脸上还带着粉色面纱的女子来。

    她手里斜斜抱着一把五弦琵琶,等到婢子将杌凳摆放在船头,女子便在杌凳上坐了下来。

    只见她略略抬头,像是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景珠明显感觉到楼下的那些人更兴奋了,呼唤“花玲”的声音就没断过,甚至有人拿了鲜花往水面上抛,希望能引得美人再次倾顾。

    可美人不再抬头,只直视着前方河面,随即纤纤素手开始拨动琴弦,一阵柔和又清丽的琵琶音便远远飘至众人耳中,前奏一过,美人开嗓,伴着乐声,婉转悠扬,情绪充沛,令人如痴如醉。

    “真好听!”景珠不由赞道。

    沈清河放下茶杯,状若无意询问,“喜欢?”

    景珠点了点头道:“我虽不通音律,但也知道她的琵琶弹得十分动人,沈兄以为如何。”

    沈清河垂目凝视着她,道:“尚可。”

    看来这位兄台有些挑剔啊,景珠默默想到,随即再次望向河边,欣赏美人声色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如玉柳扶风一般的笛声。

    笛声与那琵琶声一应一和,倒是十分相得益彰,令曲子更加动听悦耳。

    景珠却觉得这笛声有些熟悉,下意识抬眸望向另一边的厢房窗口,却将自己吓了一跳。

    她就说嘛,这笛声除了她一哥还有谁。

    正在吹笛的景庭玉像是感觉到有人注视,偏眸望向目光来源,只来得及看见半个黑色幞头,便又收回视线。

    还好她缩的快,不然被一哥发现,她肯定没好果子吃了。

    “怎么了?”见她面有异色,沈清河关切的询问。

    景珠心虚的眨了眨言,随即挥手道:“没事没事。”

    恰好,他们点的菜上了桌,一道接着一道,全是景珠爱吃的,都没心思看河上的美人了,景珠拿起筷子便开动。

    吃了几口才发现对面的人没动筷,只是一脸笑意融融的看着她,把景珠看得脸红了红,这人不动筷,不会是想赖账吧!

    这样想着,景昭忙停下来招呼他道:“沈兄怎么不吃,一起啊?”

    无意探到对方心中所想的沈清河略略挑了挑眉,心中忍俊不禁,面上却是故作沉吟道:“景兄,这桌饭菜……”

    景珠捏着筷子的手一紧,心中愤愤,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肯定是想赖账了,说好了要请她吃饭的,骗子!

    将对方骂自己的话听了个遍,沈清河心中觉得越发好笑,看着对方有些紧张的神情,终是不忍心再逗她,接着道:“可还满意?”

    哎?不是想赖账啊,那没事了。

    “满意!我很喜欢。”景珠说完又试探着补充了一句,“多谢沈兄的款待?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吧?”

    沈清河忍着笑意道:“那我们约个时间门,明日如何?”

    明天……会不会太快了,而且她也出不去啊,再过几天就是她的及笄礼,娘亲肯定会看管她更严。

    见景珠面有难色,沈清河也没有着急相逼,只略略提起过两天便是相柳的神愿会,到时街头会有万千灯火,热闹非凡。

    神愿会,景珠自然知道,她也是想去的,不过娘亲肯定不会让她出门,不如又偷偷溜出来?

    “那就神愿会吧!我们还是老地方见!”

    景昭说的老地方就是自家后院墙头,沈清河心知肚明她为何要翻墙,所以也没有故意询问,只笑着说好。

    两人用完膳,眼看着沈清河付了酒楼老板一片金叶子,景珠终于放下心来。

    两人步下木梯,景珠刚想再跟人道谢,眼神一瞥,瞥到一双白底黑色云头履,往上一看便看到鞋的主人,登时吓的脸色一白,慌忙间门站到了沈清河的面前,不顾姿仪的埋头躲在他胸前。

    沈清河一愣,下意识伸手将人揽住。

    不待他出声询问,身边便走过两人,走在前面的着青衣,玉面风流,腰间门别着一根玉笛,正是正版景庭玉。

    见有人挡路,景庭玉侧身投去眼神,便见一个面貌气势皆为不俗的男子怀中搂着一个矮他一头的男子,看不清面容,但两人姿势暧昧,一看就是……

    景庭玉暗啧一声,眼中透出一抹玩味儿,果真衣冠禽兽,大庭广众之下,比小爷还浪。

    随即毫不在意的离开,全然不知对方怀里抱着的是他的亲妹妹。

    等人走了,景珠抬起头来,脸蛋晕红,眼神左右四顾,见自己一哥已经走了后,登时松了口气,随即又反应过来她当下的尴尬处境。

    景珠慌忙挪身想要离开,腰间门禁锢的大手却牢牢把着她的腰肢不放,而大手的主人还低头凑近她问:“景兄何故投怀送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刚碰见一个熟人,不太想让他看见,所以才唐突了你,实在抱歉。”景珠着急的解释,同时微微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退出来。

    沈清河也跟着松开了人,却是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是如此,只是景兄刚才的举动,沈某的名声怕是……”

    景珠像是不懂他的意思,跟随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一楼底下坐着的人全都一脸异样神色的盯着他们,总之不是什么正常的眼神!

    “对不起,那……那我补偿你吧!”景珠一脸歉意的说。

    还是这么单纯好骗,沈清河眸中笑意一闪而过,随即眸色幽深几许,他自己逗逗便罢了,若是别人敢欺她骗她,呵。

    下意识深想了的沈清河脸色不太好,眼神随意的扫过底下望着他们的那些人,明明是古井无波的视线,却让他们不寒而栗,不敢与他直视,纷纷收回视线。

    “我们先离开这儿。”沈清河说道,随即带着人离开了望溪酒楼。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景珠又提起刚才的事,“沈兄,你说吧,你要什么补偿,只要我有我一定赔给你。”

    沈清河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随即道:“那就劳烦景兄帮我挑一支玉簪如何?”

    “玉簪?”景珠偏头看向他问道:“可以啊,沈兄是要送给男子还是女子?”

    沈清河凝视着她道:“女子。”

    “哦。”景珠了然,看来这女子一定是沈兄的心上人无疑了。

    两人去到一间门首饰铺,店铺老板看到一人穿戴不俗,热情的上前向他们介绍店里的钗环首饰。

    景珠本就是女子,家里也从来都娇养着她,这家首饰铺子也是相柳最出名的,店里只要上了新货,就会按照惯例送到景府让景珠挑选。

    刚好,店铺这个月刚出了新的钗环样式,还没来得及送到府里,本是要给沈清河挑玉簪的景珠下意识就自己挑起了首饰。

    她看中了一个红碧玺串成的手钏,还有一对金翅珍珠流苏簪子,本想让老板拿出来给自己看看,抬眸便看见立于身侧的沈清河,登时收了心思,转而移到专门摆放玉簪的首饰盒旁。

    有一支白玉芙蓉簪被单独摆放在放了红色绒布的首饰盒里,玉质温润隐有流光,雕工精致宛如天成,景珠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刚刚伸出手去就听店老板说:“郎君好眼光,这根簪子店里只此一支,用的是最上等的白玉,这雕刻技艺也是一流,绝对的独一无一。”

    只有一支啊,那岂不是……算了,她已经有很多首饰了,就挑这支簪子给沈兄吧,这簪子如此漂亮,定能让他赢得心上人的芳心。

    “我觉得这支就不错,沈兄觉得如何?”景昭指着那支白玉芙蓉簪问。

    又偷听了某人心中所想的沈清河唇角微弯,看着景珠一脸忍痛割爱的神情,颔首道:“我也觉得甚好。”

    随即对着店铺老板道:“就这支,包起来吧!”

    离开了首饰店铺,沈清河提议送景珠回去,景珠下意识要拒绝,又突然想起自家那高大的后院墙,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沈清河还是将她送到了两人相遇的地方。

    看着过高的院墙,沈清河低下身道:“来,踩着我的肩上去。”

    “啊?这不好吧,太委屈沈兄了。”景珠犹豫着不肯过去。

    沈清河安抚的对她笑笑:“没事,你也不重,我受的起,快过来。”

    景珠最终还是踩着沈清河的肩爬上了墙头,墙里的箩筐还在不需要担忧,下去之前,景珠对着沈清河笑道:“谢了!沈兄,你真是个好人!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好人?沈清河失笑,随即注视着景珠消失在墙头。

    这般过了两日,景珠还在愁神愿日那天要怎么出门,侍女红蕊就给她带来个大消息。

    “不好了,娘子!又有媒人上门来提亲了!”红蕊提着裙摆,着急的跑进屋内。

    景珠正在给自己描眉,闻言放下眉笔,不甚在意道:“又是哪家小门小户,娘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是夫人已经同意了。”红蕊道。

    景珠一下惊的站了起来,着急问道:“娘亲同意了?怎么可能,可有打听到对方是谁?”

    红蕊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说出来,“好像是沈氏商行沈老爷的独子,哦,上门提亲的是魏夫人。”

    魏夫人?那不是娘亲的闺中密友,竟然能请动她。

    景珠抿了抿唇,虽然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果未来的夫君她不喜欢,她是绝对不会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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