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阳侯府跟苏知鱼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太破了。

    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堂堂侯府,居然连地砖都是裂开的?而且还不止一块?连块地砖都没钱修吗?

    除了地砖,它的墙壁、房梁、小路,甚至于门窗等等,看上去都破败极了,便是苏知鱼家的柴房都瞧着比它规整些。

    苏知鱼站在破了一个大洞的房廊下仰头。

    起码她家柴房不会漏雨。

    整个平阳侯府除了一个守门的外,就没有看到其他人了。苏知鱼猜测,不会是这位平阳侯因为太穷,所以雇不起佣人吧?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看着现在这个什么都不剩下的破府,她觉得自己可能无限接近真相了。

    门房被雀蝶的一把辣椒面辣得双目生疼,一路跌跌撞撞的找水,根本就睁不开眼睛,因为没空找她们麻烦。

    因为府中基本无人,所以苏知鱼很自由的穿梭在房廊上。

    “堂姐?堂姐?”苏知鱼唤了几声,没有人答应。

    苏知鱼已经在平阳侯府门口的馄饨摊上打听过了,那摊主看到她堂姐进去了,然后没有看到人出去。

    苏知鱼又问了有没有看到马车、板车之类的,或许是别人出去过,那摊主依旧摇头。

    既然如此,苏知鱼便断定她堂姐依旧在平阳侯府中。

    这平阳侯府扣着她堂姐干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意图?

    苏知鱼只听说过这位平阳侯的传言,没见过他的人。

    听说他杀人不眨眼,是个罗刹恶鬼。

    像这样的人,苏知鱼并没有接触过,就如世家贵族小姐,怎么可能跟杀猪郎有过接触呢?

    虽然这位平阳侯阴差阳错的帮过她,但一想到他那些传闻,苏知鱼心中依旧有点发慌。

    她想起周铢的模样,那平阳侯会不会生得跟周铢一个模样?听说战场上下来的人都很粗糙,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位平阳侯对女子有什么兴趣。

    苏知鱼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竟绕进了一个院子里。

    房子若是没有人住,便会变得阴暗潮湿,丧失人气,逐渐败落。

    这个院子比起外头来说好上不少,苏知鱼还看到了一个书房,虽然说也是普通砖墙所砌,但明显有了人生活的痕迹。

    苏知鱼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推门提裙走了出去。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女子,敢硬闯平阳侯府不说,还进了平阳侯的书房。

    要是别人,怕是听到平阳侯这三个字都要吓得尿裤子了。

    其实苏知鱼也并非鲁莽之人,若是放在譬如公主府,她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可实在是这平阳侯府太破了,破到苏知鱼觉得自己就好像站在自家柴房里……哦,连她家柴房都不如。

    书房不大,除了书,角落里还置了一张榻,看上去像是男人临时睡觉的地方。

    榻上没有被褥,只扔着一件衣物,黑色的布料,料子极粗糙。

    苏知鱼觉得这衣裳有点眼熟,她走过去,用手指捻了捻。

    很熟悉。

    苏知鱼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她伸手将衣物举起来,然后照着尺寸比划。

    这衣裳……是他的?

    苏知鱼心中还不是很敢确定,毕竟这种外头十几个铜板一件的粗糙衣物材质和尺寸都是一样的,跟批发似得。她只是见过一次,还是穿在那个男人身上,也不能断定堂堂平阳侯会穿十几个铜板的衣服。

    小娘子捏着这衣物,微微抿唇。

    她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脸轻轻地凑了上去。

    衣物大概是新洗的,有一股很浓厚的皂角味道。除了这股味道,她还嗅到了一点其它的味道,是什么呢?好像是……血腥气?

    血腥气不怎么容易洗干净,苏知鱼凑得更近一些,从远处看,就像是将自己的脸彻底埋进了这件男人的衣物中。

    “吱呀”一声,破旧的书房门被人推开。

    苏知鱼受惊似得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穿着朝服,应该是刚刚下朝回来。

    这个男人脸上的面具苏知鱼很熟悉,是沈庭安假装侍卫的时候常常戴着的。

    可现在,戴着这个面具的男人穿着整洁笔挺的朝服,看起来地位尊贵,并非那个为了十两银子而折腰的哑巴小侍卫。

    夏日阳光浓烈,男人身上的衣物带着华美的光泽度。

    如果苏知鱼没认错的话,这是蟒袍。

    只有最尊贵的人才会被圣人赐予蟒袍的荣耀,而能出现在这里,穿着蟒袍的人,除了平阳侯,苏知鱼还真是想不到第二个人。

    男人似乎也没想到出现在书房内的人是苏知鱼,他捏在手里正准备取人性命的铜板立刻被他收了回去,紧紧攥在掌心,几乎咯疼他的手掌。

    只一瞬间,男人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苏知鱼扔下手里的衣服朝他追上去。

    男人走得很快,大步流星,像是身后有饿狼在追赶。

    苏知鱼提裙疾奔,可怎么也跟不上男人,眼看他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小娘子心一横,提裙站到美人靠上,然后指着下头的池塘道:“你再不站住,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男人立刻停住了。

    他背对着苏知鱼站在那里,双手掩在宽袖内,身体僵硬。

    苏知鱼跑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开始喘气,她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扶着美人靠。

    “你到底是沈庭安,还是平阳侯?”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就像是跟他身边那个红柱子一般,化成了木头。

    “你不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安静的房廊下,两人距离不远不近,长久的沉默弥漫开来,带上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意思。

    在苏知鱼的威胁下,男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带着一种熟悉的低哑,“那个池塘的深度只有半米。”

    苏知鱼:……她又没跳过,怎么知道这么浅?

    “半米怎么了?”苏小姐绝对不会低头,她气得口不择言,“半米也能把我脏死!”

    陆时行:……这倒是也说的不错。

    终于,男人似乎是妥协了,他转过了身,身上的蟒袍在光线下显出金丝的绝美质感。

    陆时行本就体态极好,现在穿上这身蟒袍,更显得整个人气质提升不止一个度。

    见男人转过了身,苏知鱼赶紧从美人靠上下来,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裾和发髻,最后确定自己形象良好,才端着身子走到陆时行面前。

    她生恐男人跑了,走过去的时候是贴着美人靠走的,只要他敢走,她就敢跳!

    陆时行也是看出了苏知鱼的想法,因此,他乖乖地站在那里没动。

    苏知鱼终于走到了男人面前。

    两人差了有近三十厘米,这个身高差是巨大的,苏知鱼需要将头仰得很高才能看到他的脸。

    小娘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朝着男人的脸伸出了自己的手。

    纤细白嫩的指伸到一半,突然被陆时行握住。

    他的手掌粗糙而覆满厚茧,两指就能掐住她的腕子。

    “你真的想看吗?”男人开口了。

    其实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可苏知鱼还是想最后确定一遍。

    她点头道:“想。”

    陆时行松开了苏知鱼的手,小娘子踮脚,男人微微倾身,她的手指触到他的面具边缘,然后轻轻一揭。

    面具之下,男人那张脸俊美无俦,堪比神袛。

    “你到底是谁?”苏知鱼握着手里的面具,声音都在发抖。

    陆时行漆黑深沉的眸子盯着她,缓慢开口道:“平阳侯,陆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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