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今日是元夕,除了师父在的那几年,她甚少过这些节日。

    “这些钱我还是有的,我们虞家毕竟也是经商大户,”她颤颤地笑着。

    “还是拿着吧,”段谋将钱袋塞到了虞慕卿手中,“阿漫。”

    虞漫听到那两个字时,顿时愣住了。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叫过她的名,她的姑姑也只是在信中称呼她—阿漫,等听到有人这样唤她时,她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可以将段府当作你的家。”

    她哑声说道:“多谢。”

    段谋看她这样,想要说些啥,但终究是没说,便离开了,她握紧了手中的钱袋。

    这座城中有太多秘密需要她去好好探索了,待段谋离开后,虞漫便换了衣服,将青发梳成男子的模样,眉目间流露的飒爽,倒真是一副少年郎的模样,随即径直从偏门走出。

    正值元夕节,偌大的南凉国并没有因为黑夜的来临失去声色,反而更加繁华,灯笼照的街巷通亮,吆喝声,贩卖声充斥着坊间。

    最热闹的还数遇春楼,虞漫在黑夜中快速移动着,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往那最嘈杂处走去,迎面是一栋灯火辉煌的酒楼,大红灯笼高高挂在了房檐上,随着微风轻微晃动着。

    雕檐映月,画栋飞云。

    虞漫刚踏入遇春楼的门槛,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股融合一起的香味,舞女身上的胭脂水粉味,也有三四楼上飘来的酒菜味,

    楼内一首首曲子婉婉响起,舞女们纤嫩如葱的手臂,或起或落,曼妙的姿态呈于眼前。

    身着锦衣绸缎的富贵公子们品酒,听曲,赏舞。

    酒气,菜香,谈笑声,充斥着每个人的鼻子和耳朵……

    遇春楼的内部结构与寻常酒楼有所不同,一层是看戏观舞的大堂,时有娥罗多姿的西域美女献上舞蹈,二楼一整层都是说书的,可听见五湖四海的传奇异事,三楼是棋室,可结交志趣相同的友人,四楼和五楼才是吃饭的地方,七六楼往上便是住宿的地方,

    虞漫在一楼徘徊了一会便往二楼走去,她留意到每个房间说的故事都不同,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敲打着她的神经,她歪头向那间屋子看去,里面坐无虚席。

    她寻了处空位坐了下来。

    “传闻这虞氏第十二代长子虞落堇身体一直不太好,虞老爷和虞夫人才生了虞落商虞将军,虞将军儿时便与寻常儿童不同,再大些时,不如旁人家的女子喜女红,倒是喜欢舞刀弄枪,”那说书老者讲的跟亲眼目睹的一样,而座下众人也个个竖着耳朵,生怕遗漏了精彩的部分。

    虞漫喝过杯中茶水轻笑。

    “这位郎君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这声音如春风般柔和,仿佛只与她一人诉说。

    虞漫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女子,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身旁还站着一个随行的丫鬟,看上去比她家里那几个丫鬟伶俐多了。

    “并无不妥,只是这老者说的仿佛他自己亲眼目睹过,”虞漫垂下双目,嘴角依旧是一抹轻笑。

    “这便是说书的精妙,若不是这般精彩又怎会有人愿意年年月月都听呢?”她并没有朝虞漫看,话间目光皆在台上。

    似乎这些故事确实有意思的很。

    “话虽如此,可当真有人愿意年年月月都听这一个人的故事吗?”虞漫的目光也停留在台上。

    那女子并未回答。

    “后来,虞将军拜读了《溪川录》,武艺突飞猛进,再后来,虞将军与虞老爷发生了冲突,离家便投了当时的黑甲兵,她从最低的小兵一直升到了将军,传奇一生。说到这《溪川录》,世人皆想得到,据说藏着统一天下的秘密…”

    “这位郎君,我有事先走了,你可以再听听,定会发现其中的乐趣的,”她起身微笑,眸光如水,谈吐间皆是落落大方。

    “多谢,再会,”

    说罢,她便领着丫鬟离去了,

    “自元宗时,《溪川录》由虞氏先祖编撰而成,世代相传…”

    虞漫大概都能想到后面要说啥,便觉得无趣离开了。

    乘着夜色,她从偏门进入了段府,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找了一会才找到了自己的厢房。

    她撩起袍子正准备坐下,忽然一团白影由室外飞射进屋,直插入房柱中,虞漫立即跑了出去,看着箭射来的方向,终是晚了一步,并没有看到是何人。

    她眉间皱起,转身望着那支飞来的箭,箭的前段好像还附着一张纸,虞慕卿快步走进屋中,将房门关上,用力将箭拔了下来,展开纸条。

    “国库空虚,兵力匮乏,国之危机非汝可解,劝汝速速离去。”

    这城池果真如她所料,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严重,又是谁给她传来的纸条,不过能确定的是,她被盯上了,或者说是《溪川录》被盯上了。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赶紧将纸条和箭都收入抽屉中,门外的人轻敲了房门,

    “郎君,晚饭准备好了,老爷命我来引你去膳厅。”

    “好,我这就来,”说罢她便打开屋门。

    她跟着丫鬟穿过一个个长廊,在大宅中绕了几圈才到了膳厅。

    厅中,段谋和一蓝衣女子坐着,走近些,尽觉得蓝衣女子有些眼熟,虞漫觉得自己多半是要瞎了,厅外丫鬟便停住了脚步,屈身请虞慕卿入厅。

    “原来郎君就是虞漫,”这声音是那位遇春楼的女子,待再近些,她的面容在眼前清晰,原来她竟是段谋之女,虞漫微笑着点头。

    “你们俩认识?”段谋糊涂了,不曾想才一天他们俩就已相识。

    “父亲,我们在遇春楼听书时曾遇到过。”她本就觉得虞漫独特,没想到竟是虞家的那位小姐,也难怪她对那说书的故事不感兴趣。

    “阿漫,你坐。”

    她和段商衡分别坐于段谋的两侧。

    “父亲,母亲身体不适不便上桌,我已经送过饭了。”

    “也好,就让她好好休息吧,那我再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小女,段商衡。”

    虞漫眉尾一挑,莫不是虞落商的商吧。

    “商衡?是哪两个字?”虽然心想着不要问,但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段谋微微顿住,她还是在怀疑他与虞落商的关系,

    “商榷的商,衡量的衡,”段商衡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穿着男装的女子,眉间总有一股坚定,与她那不羁且多情的双眸有异。

    她的猜疑一下好像明朗了。

    是夜,月色如旧,晚饭过后,虞漫立在院中,心想着那支箭的来历,普通纸张,连墨都是寻常到处可见的墨,真不知是哪位贵赶她回去。

    她这一入城怕是有无尽的祸事要来找她了。

    “刚才的饭菜可还合胃口吗?”这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望去,是段商衡。

    “我不挑食,”之前方婆婆就一直都说自己好养活,有啥吃啥,况且丞相府的菜再差都比她在家吃的要好。

    “刚刚没问你,你的名是哪个字?”段商衡立于她的身侧。

    “山河漫漫的漫,”

    “那我可以叫你阿漫吗?”段商衡的眸中闪着星光,她想要靠近眼前这个身着男装的女子,究竟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还是因为她是虞氏后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你随意,一个称谓罢了,”虞漫好像还不太适应别人这么亲昵的叫她,不知是真是假,是看中她,还是《溪川录》。

    “你叫我阿衡就好,”段商衡静静地看着虞漫的侧脸,“阿漫今日何故走入那间茶坊,”她神色如常。

    “不过碰巧罢了,”虞漫轻笑,作为虞氏后人,她知道的往事到好像还没那说书人知道的多,“那阿衡为何年年月月都只听这一人之事?”她侧首直视段商衡的双眸。

    段商衡的眼中有一丝闪躲,转瞬即逝,她没想到虞漫会问她这样的问题,明明只是自己晃神间无意的诉说,她却准确的捕捉到了。

    虞漫看出段商衡的惊讶以及犹豫,她并不想强迫她说出实话,也并不纠结原因,当即便转过头,快速的挑了挑眉,嘴角含笑:“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阿漫,与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段商衡微微一笑,眸光似水般柔和,

    “我自是与众不同的,这世上只有一个如我一般的虞漫了,”虞漫夸自己都不带喘气的,说的倒还有几分坦荡。

    她只觉得众生皆如此与众不同。

    “你明日与父亲去王府,一切还是小心行事,尽量少说少做,”段商衡语重心长,与段谋一样,凡事都考虑的周到。

    她的话更加深了她对那慕南王的好奇。

    “话说那慕南王是个怎样的人?”

    “我只见他一眼,”说到这句,段商衡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着怎么形容那位王爷,但最终都汇作一句,“如坊间传闻一样,天人之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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