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杀北燕使者，绝无可能。”太后泰然道。
“太后为何如此肯定？”皇帝不知昨夜赵书萧再次，问道。
若不是赵书萧跪一夜，太后真信她能做出这种事。太后看向偏殿，“她昨日去刘妃那闹了一场，哀家让她在偏殿跪省，有人看着她，溜不出走杀人。”
太后这样说，皇帝算是放下心。皇帝倒不是担心赵书萧杀人，一个北燕使臣杀就杀了，皇帝只是担心杀人还让人看到，此事传出去，京城没有公子敢娶赵书萧，早早相中的许尘说什么也不愿意娶，皇帝正发愁赵书萧的婚事。
北燕一使者信誓旦旦称是赵书萧所为，皇帝有五分相信，赵书萧昨日敢当天子面动手，暗中杀人估计也能做出来。皇帝让王申去找赵书萧，王申回来后说永定公主在福寿宫，皇帝才过来。
皇帝道：“朕去看看她。”
偏殿，赵书萧听到些声响，头昏脑胀的只觉得心累，趴赵峪背上喃喃道：“姐姐，我累了。”
现在也无法深究，赵峪哄道：“这就回去。”
赵峪背赵书萧出去正好与皇帝相撞，皇帝见赵书萧虚弱无力的样子，只得先让赵书萧回上合宫修养。
赵书萧一行人走后，太后走来，指尚未打扫的血迹：“陛下，永定公主吐的。”
皇帝震惊：“已经这么严重了？”
太后问皇帝：“陛下，赵书萧的身体如何？如实告诉哀家。”
皇帝叹气，粗略说了些。
太后听后问：“不能调理吗？”
皇帝无奈：“她中毒醒来后，朕让太医开了补药，明面上治疗伤疤，实际是调养身体，弥补身体的亏空。谁知喝了没几天，她厌烦喝药，自己停了。”
赵书萧回到上合宫，不忘让人照顾若心，包扎好伤口，吃了些粥就睡下了。
赵峪没有闲下来，先给赵书萧开了退热的药方，让阿冉去太医院抓药。然后去泰和殿打听消息，皇帝这次没瞒赵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
死的那个北燕使者，正是阿韶暗器伤的那人。
赵峪听后，惋惜道：“计划不错，阿韶白日在泰和殿都敢动手，私下肯定也敢动手，只可惜算露一点，阿韶从泰和殿出来后，又去刘妃宫中闹了一场，还顶撞太后，被太后罚跪一夜，福寿宫的宫人盯着，阿韶溜不出去。”
“指认阿韶的北燕来使，叫李铭卓，口口声声说阿韶杀人，就算说明昨夜阿韶一直在福寿宫，北燕人也会认为是我们偏袒阿韶。”
赵峪想起前几日在街上被北燕人调戏，道：“陛下可知，我出宫那日，被北燕一个国公家的公子拦下，说一些泛泛之话。”
皇帝思索：“听大臣提起过，你还把人丢到军营。”
赵峪摆出正形：“他是知道我是郡主，才故意来调戏我。北燕也知道，北燕王求娶公主，陛下不会嫁真公主，会封宗室女为公主嫁过去。北燕人当街调戏郡主，这要是传出去，大盛百姓对和亲之事怕是有怨言。北燕这边，大盛公主杀来使，这要传回北燕，北燕人还敢让大王娶大盛公主吗？”然后赵峪以局外人的视角，笑道：“陛下，看来有人不愿促成两国联姻。”
皇帝没好气：“你要是嬉皮笑脸来看朕的热闹，现在就出去。”
赵峪起身：“我这就走，陛下可不能放过指认阿韶的北燕人，算计到大盛公主的头上，给他们来点厉害的，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皇帝道：“谁将来得罪了你，可没好果子吃。”
赵峪听后甚是骄傲：“知道我是谁，还来得罪我，那我不加倍返回去，岂不是让他失望。”
看赵峪冷峻高傲，不惧一切的样子，让皇帝不由感叹：“阿瑾，你若是皇子，朕都想立你为太子。”
赵峪笑了笑，冷冷道：“我若是皇子，就活不到现在，”
四年前，宋贵妃事发，赵峪被人诬陷是宋贵妃与外人私通生下的私生子，赵峪若是男子，当年就不是过继魏王这个结局。
皇帝敛起笑意：“你退下吧。”
“是，陛下，王府郡主听命。”
赵峪见皇帝若不阴阳怪气一下，就不是她，气的皇帝差点把茶杯扔下。
离开泰和殿没走几步，遇到面圣的北燕王。
北燕王认得赵峪，主动打招呼：“郡主。”
赵峪可没什么好脾气，挖苦道：“北燕王这时候还能笑出来。”
北燕王听后，收起笑脸。
赵峪继续挖苦：“看来有人对北燕王的亲事心怀不满，北燕公子调戏郡主，大盛公主暗杀来使，这亲事还能定下，也是不易。”
北燕王心腹看不下去：“大盛郡主，说话注意分寸，你面对的是北燕王。”
赵峪仰首，趾高气昂道：“这可是大盛皇宫，你能奈我何，欺负到我头上，抱怨几句就听下去。北燕王心胸宽广，大王都没说什么，你废什么话。”
“你。”
赵峪继续：“你们也别和我吵，有这功夫，赶紧让那个李什么卓改口供，昨夜永定公主在太后膝下伺候，没工夫去暗杀什么来使，你们最好趁陛下干预前，提前解决这件事，这样才有可能接着商谈和亲之事。”
北燕王：“李明卓。”
赵峪：“好像是，这李明卓谁呀，非要陷害永定公主。”
北燕王想了想，如实说：“李明卓，本王之前从未见过他，出发来长京前，昭国公塞进来，称让李明卓来长京长长见识。”
赵峪讽刺：“看来就是此人搞的鬼，大王真是选了个好来使。”
北燕王心腹：“你。”
赵峪：“你什么你，这大盛皇宫，你对本郡主无礼，想挨板子吗？”
北燕王让心腹退后几步，问赵峪：“郡主稍安勿躁？”
赵峪转身就要走：“大王还是去尽快搞定李明卓。”
赵书萧这一觉，除了中间被阿冉叫醒喝药外，一直睡到申时，阿韶梦到幼年时的场景，少有的安宁温馨。
赵峪在一旁看书，见赵书萧醒来，放下书走过去问：“醒了，想吃点什么？”
赵书萧想起她现在还背有一桩案子，问赵峪：“姐姐，一个北燕来使死在宫中，另外一个北燕来使说我所为？”
赵峪安慰：“你放心，陛下和北燕王去查，会还你一个清白。”
赵书萧凝神：“那个诬陷我的人，是谁？”
赵峪想想，还是记不清名字：“姓李，叫什么卓。”
“卓茗。”
赵峪疑惑：“不是，是李铭卓，你怎么知道的？”
赵书萧确定昨日看的眼熟的人是谁。“李铭卓，什么来历？”
赵峪将知道的说出去：“我也不太清楚，北燕王说启程前昭国公塞进来的，他之前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
赵书萧低语：“这样还算有救，他们还在宫中吗？”
赵峪：“出了这档子事，北燕王和来使暂住空竹殿。”
“我知道了。”赵书萧叫阿冉进来：“阿冉，你去找和渊公主，找她随意要一男子的户籍，就说我用，让她不要告诉其他人。”
成王和当初为了杨青离京，准备了好几份户籍，成王回宫后，一些户籍就落到赵书盈手中。
阿冉不明觉厉，还是应下。
吩咐完阿冉，赵书萧起身，睡了一觉，腿也能走路。赵峪扶赵书萧走到书桌，赵书萧写下几字，看起来是一个地方。
赵峪不问，等赵书萧写完，“有事吃完饭再去。”
“好。”赵书萧道，然后让赵峪帮忙：“我要见李铭卓，不能让外人知道。”
赵峪还是不问原因，思索片刻：“只能委屈你扮作侍女。”
“谢谢姐姐。”
“我不多问，我只问你一句，安全吗？”
赵书萧肯定道：“安全。”
等赵书萧吃过饭，喝过药，阿冉拿户籍回来。
赵书萧将写的纸条放好，将匕首藏于袖中。
赵峪拿出一套宫女的衣服，衣服上留有赵峪常用熏香的味道，赵书萧换上。
一切准备完毕，天色渐暗，正好可以隐匿行踪。
赵书萧趁宫人不备离开上合宫，然后顺利以宫女的身份混入空竹殿，李铭卓被北燕王单独关押，倒不用赵书萧多费心思将人支走。
听到有人开门，李铭卓躺床上看也不看：“问再多遍也是一句，我亲眼所见，人是永定公主杀的。”
等了一会，李铭卓不见人回话，回首一看，是个宫女，嘲讽一声：“换美人计了。”
赵书萧端详李铭卓，与记忆中幼时的面孔略有不同。片刻后开口：“魏卓茗。”
魏卓茗，赵书萧乳母李氏的二子。
李铭卓起身，细细打量后，也认出赵书萧。“姑娘这身打扮，让小人一时没认出来。”
赵书萧走到椅子边坐下。“为什么帮北燕人，乳母死前，应该还在找你。”
李铭卓听后狠绝道：“姑娘还有脸提她，不是姑娘因为敬妃离世，气愤之下将我娘处死。”
赵书萧淡淡道：“我娘之死，与你娘有关。”
“哼，我不信。”李铭卓道。
赵书萧拿出匕首：“我娘死后，查出乳母与北燕勾结，被内廷司带走前，我给乳母这把匕首，让她自尽。”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赵书萧继续：“见到你，我才明白乳母为何不愿说出难言之隐。”
李铭卓起身：“我娘不是受酷刑而死？”
赵书萧抬头，对上李铭卓怒气冲冲的双目，将写有地址的纸拿出，放到桌上：“乳母自尽后，我让人埋此，你若不信，自己去看。”
李铭卓笑道：“我娘去世几个月，化成尸骨，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赵书萧：“就算化成尸骨，入葬穿的衣服，骨头的伤也能看出有没有受酷刑。”
李铭卓陷入沉思。
赵书萧道：“北燕人骗了你，他们以你要挟乳母入宫，当时我问过乳母有没有难言之隐，乳母应是担心你的安危，不肯说出口。”
李铭卓闭目：“七年前北燕南下时，我与娘走散，去年被人卖到北燕，昭国公买下我，今年年初昭国公说找到我娘，我娘已经死在皇宫里，死因是因为你泄愤。”
赵书萧拿出另一张纸：“我没必要骗你，实话告诉你，昨夜我一直在太后宫中，根本没有机会去杀人。那个人是你们杀的，为的嫁祸我，以此取消两国联姻。”
李铭卓仍然怀疑。
赵书萧继续道：“他们连自己人都能下去手？为何不会骗你，此事之后，你能确保他们不会杀你灭口？”
李铭卓眼神波动。
赵书萧将纸往前推，又拿出户籍，“这张纸上写的地址是我当初为乳母置办的房子，房子里还留有金银珠宝。乳母死后，我将地契烧了。”
李铭卓问：“何意？”
赵书萧：“你若如实说，恐怕会遭到北燕的追杀，你现在的身份是北燕使臣。你可以拿着大盛户籍，躲到这间房子里暂避风头，等风头过去，你走也好，留也罢。”
李铭卓嘴硬：“我没说要帮你。”
赵书萧起身：“我会让陛下亲审，若你改口供，陛下让陛下放你出宫，之后随你过活。”
李铭卓陷入沉思，站在原地。
赵书萧转身离开：“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要当救世的大英雄，你因为北燕南下而母子失散，现在却帮北燕做陷害人的勾当，害死你娘的真正凶手是谁？你要想清楚，她是死于我的匕首之下，是为了给她一个解脱，不至于真正遭受酷刑，你自己想一想。”
……
赵书萧出来，遇见北燕王。赵书萧低头一拜，越过北燕王离开。
仅仅一个路过，北燕王从她身上闻到一个熟悉的香味，是那个郡主的熏香气味。“是她的人？她要什么？”
心腹没听清楚：“大王说什么？”
北燕王道：“那个郡主，是什么样的人。”
“大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心腹不明白，想了想：“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总之就是有仇必报。”
北燕王猜测：“国公的儿子当街调戏她，她这是要报仇回来？”
心腹不理解：“大王你在说什么，属下听不懂。”
“听不懂算了，去看看李铭卓。”
李铭卓听到外有脚步声，一把将赵书萧留下的东西藏到袖中。“参见大王。”
北燕王问：“李铭卓，你想清楚没？”
……
月黑风高杀人夜，赵书萧从空竹殿出来，莫名想起这句话，恰好配今夜此景。
既然如此，七年前的旧案，就在今夜彻底了结。
赵书萧与刘妃起了争执，赵书萧被罚跪一夜，刘妃也没讨了好，今日去太后宫中抄了一天的佛经。
刘妃筋疲力尽地回到兰芜宫，刚一进正殿内房，被吓得一连后退几步。
赵书萧坐在床上，一手食指伸到嘴边，示意刘妃安静，一手拿出匕首，暗示刘妃让宫人离开。
刘妃颤颤巍巍道：“除了王嬷嬷，都下去。”
等宫人退下，赵书萧轻声道：“我与你们的旧事，该就此了结。”
刘妃嘴硬：“什么旧事？”
赵书萧露出微笑，“你当年把我送走之事。”
王嬷嬷：“公主有证据吗？”
“没有。”赵书萧摇头，“我说出去，信还是不信就看陛下如何选了，你敢吗？”
刘妃脸色煞白。
赵书萧：“以你的聪明才智和胆量，若没有王嬷嬷在你耳边出主意，你也做出来，是不是？”
刘妃说不出话，王嬷嬷愣在在原地不敢动。
赵书萧起身走到王嬷嬷身边，逼王嬷嬷退到墙边，死死捂住王嬷嬷的嘴巴，拿出匕首干净利落地剌王嬷嬷一长一短两刀，如恶鬼般低语：“当年你偷偷把我送走，我还活着，今也我也不会要你的命，你明日离开皇宫，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王嬷嬷瘫坐地上，想叫却叫不出声。
刘妃吓得退到门边：“你想干什么？”
赵书萧收起匕首，嗤笑道：“你是陛下的妃子，我不会伤你，王嬷嬷这两下，一是为苗禾讨回来，二是为我讨回来。”
前朝末年，苗禾刚及笄，王嬷嬷的独子看上苗禾，说什么都要娶苗禾。王嬷嬷的儿子被宠的不像样，除了不杀人，不犯罪，基本什么坏事都看过，苗禾自是不愿意。王嬷嬷去求刘妃，刘妃去找敬妃，敬妃知道王嬷嬷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婉言拒绝，然后刘妃去找皇后。
苗禾是个奴婢，怕敬妃因此与刘妃闹不愉快，只说还想照顾赵书萧，不想出嫁，这已是委婉的拒绝。王嬷嬷儿子听后还非要娶苗禾，发誓会改掉浑身的毛病，刘妃又去求皇后。
赵书萧知道后，也去求皇后不要让苗禾出嫁。赵书萧小时候的性子软，不像赵峪一样处处张扬，受不了一点委屈；也不像赵书盈，磕不得碰不得，要处处留心。赵书萧在府中众人眼里就是最乖的孩子，从来没闹过脾气，求过什么。那是赵书萧第一次求皇后，皇后便不让苗禾出嫁。
王嬷嬷的独子听说后，醉酒后失足落水，王嬷嬷没了儿子，认定是苗禾害死自己的儿子，怨恨赵书萧和苗禾。
赵书萧：“我不会把苗禾的死全算到你们的头上，但你们也不是一点罪过没有。你们可以去太后，去皇帝那告我的状，看他们能耐我何？不过你们一去，当年的实情我也要说出去。”然后看一眼王嬷嬷，“你信不信陛下会赐死你？”
王嬷嬷眼中满是绝望，呜呜地不知说什么。
赵书萧细细听了一会，才知是我信”
赵书萧放手，王嬷嬷疼痛难忍，又不敢大叫，只能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以求缓解疼苦。
刘妃哀求赵书萧：“能不能不要赶王嬷嬷走，她服侍我三十多年。”
赵书萧眼神渐渐犀利：“那苗禾自小照顾我。我能让她离宫安养晚年，是我最大的仁慈。她不走也行，我今日能溜进来，以后也能溜进来，刘妃娘娘以后做好准备。”
刘妃呆住：“什么，什么准备。”
赵书萧淡淡道：“为王嬷嬷收尸的准备，说不定哪一日，王嬷嬷在睡梦中没了性命。”
王嬷嬷确信赵书萧能做出，哭诉道：“我走，我走。”
赵书萧甚是满意，“两日内离宫，什么理由你们知道。”
说罢，赵书萧翻窗户走人，没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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