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流水黑市之约还有一天,为了避人耳目,乌赤金与水映月、龙伯龙婆在下榻处足不出户的待上整整一天,毕竟此刻没了东牙军的保护,七色国王城又是五圣教的大本营腹地,他不能让自己与水映月暴露于任何风险之中。

    虽然是在屋里待上短短的一天,但这一天对乌赤金与水映月来说却是弥足珍贵,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女俩还是第一次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相聚独处,自然得好好地把握住这难得的天伦之乐。

    做为东牙国疏礼阁主,乌赤金的日常政务说是日理万机一点也不为过,再加上经常需要远赴他国进行外交往来,经常一去就是三个月半年,因此乌赤金与水映月父女俩的相处机会,向来是极其珍贵。

    所幸水映月对读书具有高度的热情与天份,只要乌赤金对她稍加指导,她便能让自己长时间浸淫在书本的乐趣之中。

    她能够自己一边读书,一边与乌赤金的指导进行对话,等到乌赤金回来之后,水映月再将这段时间以来的对话与乌赤金交流分享,这也成为父女俩独特的相处模式。

    一直到了洛小园的出现,这个行之有年的相处模式才被打破,水映月有了洛小园这个一起读书的伙伴,自此才将时间都花在如何与洛小园沟通上。

    水映月打小受乌赤金的启蒙与敎导,两人的思维逻辑高度重合,往往只字片语便能胜过千言万语,彼此间无需多言便能心领神会。

    但是面对洛小园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洛小园打小受暮城所启蒙,而暮城独特的牙狼人血统与生活形态,根深蒂固的决定了骨子里的战斗天性,当然也因而影响了洛小园的思维逻辑。

    因此,洛小园的个种天份都是基于五兽棋的对弈而发展,他更擅长对周遭环境的评估观察与整体攻防的进退掌控,这与乌赤金父女习惯的推理辨证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便是因为有了这些差异,才造成一开始水映月与洛小园在沟通上的问题,才会有两者之间经常发生的鸡同鸭讲。

    在经历了长时间与洛小园的相处过程后,水映月今天终于有机会与乌赤金重温过去的读书之乐,两人再次回到三年前的互动模式,双方都有着水乳交融、心有灵犀的畅快感。

    “爹爹,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教我们天运数术呢我跟小园已经把该读的书都读过了,现在就等着你。”

    水映月自觉在这段时间与洛小园的相互切磋中,学问见解都已大有长进,是时候开始学习天运数术了,因此缠着乌赤金追问。

    此时的乌赤金当然没有时间陪两个孩子捣鼓天运数术,别说自己无暇顾及,就算有那余力,也得先对天运数术多加参透,否则拿什么去教导这两个孩子。

    尤其天运数术可不是一般学问,若不是放下一切,全神贯注的专心参悟,哪能将天运数术了解通透,哪能有理有据的把这们学问正确的教导给水映月与洛小园。

    但是对乌赤金来说,此刻最奢侈的就是让自己放下一切,专心一意的读书。在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赤烟七子的各种阴谋诡计,睁眼闭眼都在与赤烟七子生死搏斗,根本无暇分心在天运数术的钻研上。

    此时的乌赤金反而认为,现在该是让孩子们知道自己都在忙些什么的时候,眼下刚好他们也置身其中,及早对此有所知悉,至少不会遇事无所适从。

    尤其他们终将对此负起重任,早点知道自有早点知道的好处,这要远比一无所知的研习天运数术来得重要许多。

    “小月,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们学习天运数术吗”乌赤金问道。

    “当然知道,那是爹爹打赌输我的。”水映月得意洋洋的说道。

    乌赤金早知道水映月会有此一说,是以回应:“打赌的输赢那是一回事,无论打不打赌,我都会将天运数术教与你们。”

    水映月还是得意洋洋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了,那次的打赌,不就是爹爹手上的一枚棋子,用来骗我教小园读书的棋子。

    你怕我没耐性好好的教小园读书,所以拿这个赌注让我必须全力以赴,爹爹的这点心思,小月难道会不知道吗”

    乌赤金尴尬的笑了一笑,果然自己在想些什么,都瞒不过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儿,那个时候她可还是个八岁的女孩,竟然就能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

    “妳是怎么看出爹爹的计谋”乌赤金继续笑着说道。

    “这还需要说吗用直觉就行了,我可是你的女儿,知父莫若女,不是吗

    更何况爹爹要是不打算教我天运数术,压根就不会让我知道有天运数术这么一回事。

    既然爹爹提了,肯定就是想引起我的兴趣,一会说教,一会又说不教,不就是在钓我胃口吗我只是将计就计,既然我想学,你也想教,那就如爹爹所愿的配合爹爹了。”

    乌赤金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呵呵,果然是我乌赤金的女儿,这点心思就是瞒不过妳。那么,妳知道为什么你们该学会这天运数术吗”

    水映月虽说不免有些骄纵淘气,但毕竟是个懂事的孩子,尽管她不知道父亲到底遇上怎样的困难,又怎会不知道这困难已经着着实实的折磨了乌赤金好些时间。

    水映月于是说道:“哪能不知道,爹爹这是找帮手来着,爹爹向来独来独往,身边根本没有人能帮忙,师祖早就不知跟我说过多少次,说你凡事都一个人闷着自己干,早晚会把自己累垮。

    尤其这些年来,谁还看不出来爹爹遇上了难事,从小到大就没见过爹爹这样东奔西跑,你看你那满头白发,就像是一夜之间急白的。

    这个天运数术既然能算尽天下万物,我跟小园要是学会了,自然能帮上你的忙,是不是这样”

    乌赤金欣慰的说道:“果然还是小月懂爹爹,知道要帮爹爹分忧了。”

    水映月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都已经十一岁了,早就能帮爹爹的忙了,是爹爹一直把我当个孩子,老是把我关在清风书斋。

    话说回来,我们得多久才能学会天运数术当初记得爹爹说过,若是天资聪颖者,一、二十年或能有所领悟,至于要有所成,没个三十年只怕难成机杼。

    爹爹,你是惹上什么麻烦,居然得花上一、二十年以上去解决要是我跟小园到那个时候还学不会天运数术,那该怎么办呢”

    乌赤金笑着说:“妳跟小园要比爹爹聪明的多,你们肯定用不上那么多时间,就怕爹爹教的不好,耽误你们的学习。

    至于爹爹遇上的这些事,刚好也趁这个机会让妳知道,毕竟妳也是东牙国的子民,更是我乌赤金的女儿,妳的肩上同样也得扛起这个担子。”

    接着,乌赤金便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过的事,巨细靡遗的说与水映月知道。只见水硬月一会点头如捣蒜,一会闭目沉思,又是挠首抓耳,又是兴致盎然,像是听了一个天底下最是曲折离奇的故事。

    好不容易听乌赤金将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说完,水映月与乌赤金同时陷入一阵沉默。乌赤金的沉默是他正在等着水映月的反应,他知道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去理解这些的确是不容易,更何况许多环节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

    水映月的沉默是因为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有着太多断点,支离破碎的情节让她无法像听故事般的的融会贯通,虽然乌赤金已经尽其所能将所知所见一一说出,但此事所涉之复杂,牵连之广泛,即便聪明如乌赤金仍不免身处瞎子摸象的囧境,更何况年仅十一岁的水映月。

    “爹爹,我认为刚刚你讲的这个故事,肯定不是完整的故事,里面有着太多的空白与不合理,你一定是漏掉什么或误解了什么

    既然荒野重已经死了,我建议爹爹不妨找上赤烟七子好好地谈上一谈,就算没办法讲和,至少也该把问题给弄清楚,到底荒野重为何那么痛恨东牙国,事出必定有因!”

    此时的水映月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需要解决的问题来看待,而是将它当成一个故事来听,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一切都得先把故事听明白了,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玩。

    “我何尝不想跟他们谈,但是谈何容易。在此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还有个赤烟七子的存在,现在知道了,却发现许多人都是我的旧识,这么多年在我面前都是皮里阳秋,只怕谈也谈不出什么。”乌赤金无奈的说着。

    “爹爹,我以为你应该将这个故事原原本本的再跟小园说上一次,他对这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东西特别在行,你讲的这个故事,摆明了是在呼应小园最喜欢的五兽棋。”水映月没好气的说着。

    “那是肯定的。只不过妳是我的女儿,更是东牙国的臣民,比起小园,这件事对妳的意义更是重大,我一定得特别对妳先说个清楚,妳得知道我们的使命就是守护东牙山。

    小园是个好孩子,但他毕竟不是我的孩子,更不是东牙国的臣民,他可没有义务要跟着我们死守东牙山。

    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但这些对小园来说只是情份,对妳来说却是本份,懂吗”

    水映月早就将洛小园视作自己的家人,哪有什么本份情份之分,这根本就是一家人的事,因此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是他的师父,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要是敢不听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乌赤金笑着说:“那是。我们都知道妳是他的好师父,小园能有今天的进步,小月妳功不可没,爹爹和小园心里清楚的很,放心吧,小园不是忘恩负义的孩子,他总是听妳话的。

    不过,你得记得爹爹现在说的话,往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你们俩都将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互相砥砺,互相成就,妳得开始学着尊重小园,将他当做自己的哥哥,知道吗”

    水映月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但是不服输的个性还是让她胡搅蛮缠的说道:“他要是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将他当哥哥看待,如果他不乖乖听话,我还是会像师父一样的好好管着他。”

    乌赤金摸着水映月的头发说道:“爹爹知道妳懂的,妳一向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从来都不需要爹爹担心。

    未来的情势只会愈发险峻,敌我双方都已经明确的浮上台面,时时刻刻都是危机四伏,爹爹肯定不能把你们带在身边,你们一定要学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彼此。”

    水映月点头表示了解,继续问道:“爹爹,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我们上哪儿去跟灵蛇师祖与小园他们碰面呢”

    “去七色国王城的流水黑市。那是万山诸国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七色国曾经是万山诸国最为壮盛富裕的国家,他的王城更是繁华热闹,吸引着五湖四海各路人马在此百花齐放。

    记得爹爹曾经跟妳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钱的地方就有恩怨,那么有人又有钱的地方会怎么样呢”

    水映月信心满满的说道:“有人又有钱的地方,就有见不得光的买卖。”

    乌赤金点头说道:“没错,有人又有钱的地方,免不了就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买卖,黑市就是专做这种买卖的地方,不但如此,流水黑市还是万山诸国最大的黑市。”

    “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做流水黑市呢”水映月好奇地问着。

    “顾名思义,这个黑市,就是建在流水之上。

    七色国王城的南端,过去本就是沟渠遍布之地,这片土地让纵横交错的沟渠切割得零碎不整,既不利于农务耕作,又不适合街区发展,于是就成了一些外地游民的落脚之处。

    他们沿着沟渠两岸搭起简易木屋,不但住在这里,也开始在这里做起一些小买卖,于是聚集在此的人就愈来愈多,生意也愈做愈大。

    但是那里终究不是正经街道,开大门走大路的生意自然不会落在这里,反而是一些旁门左道的生意在此开花结果,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黑市之名就这样传开了,也因为这个黑市建在流水之上,名闻天下的流水黑市就这么诞生了。”

    “建在流水之上太有趣了,那他们都是怎么做生意呢”水映月兴致勃勃的问着。

    “一开始,他们是透过沟渠水道,将外地货物偷偷运到王城里来,也将王城里的货物偷偷运出王城,这样就可免去王城的赋税,这对穷困百姓来说,可是一大笔钱。

    因为有了这么一个法外之地,渐渐的,许多光怪陆离的生意就找上这来了,不管是买卖赃物的,杀人越货的,都将这里视为做生意的好地方。”

    “这里的官府不管吗”水映月不解的问着。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刚刚不是说了,黑市是依水而建的,所以它的进出交通也只能透过水路往来。

    官府的人一旦出现在黑市口,里头的人很快便声息相闻,那些见不得人的货办或悬赏缉拿的要犯立马就藏的无影无踪,等到官差摇着小船慢慢悠悠的晃到里头去,早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官差为什么要穿着官服去抓人呢难道他们不会微服出巡以掩人耳目吗”水映月继续问着。

    “这一点官差自然也想到了。但是流水黑市里都是历经生活磨难的人,他们的经验自然知道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渐渐的,他们就不将货办放在明面上叫卖,而是挨家挨户挂上货办买卖的暗语。

    做买卖的人摇着小船,看着岸边店家挂出来的暗语,有兴趣的就靠上去讨价还价,这些官差不懂暗语,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做的是啥买卖,又能从何抓起呢

    这些暗语每过几天就会更换,你根本摸不透在流水黑市做生意的门道,这些官差哪有办法进去捉人呢

    日子一久,流水黑市有了自己的规矩,他们也有自己的地下官府,也有自己的地下官差,这里自成一个世界,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黑市的事黑市了。

    至于官府的态度,只要不给七色国王城带来麻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官府都管不了他们听起来挺瘆人的,我们为什么要约在那种地方碰面”水映月不解的问着。

    “因为那里安全。那里不但是七色国最安全的地方,甚至是万山诸国最安全的地方,流水黑市是做买卖的集市,他们容不得别人闹事,这会砸了很多人的饭碗。

    大家去那里只能是为了买卖,为了赚钱,谁要敢在那里破坏规矩闹事,就是跟万山诸国的众家黑道做对,也就是跟整个万山诸国做对,就连七色国六大家族也不敢把手伸进流水黑市。”乌赤金说着。

    “听起来很可怕。”水映月不自觉地毛骨悚然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是天问阁的地盘,也就是云从龙的地盘,在那里自有天问阁的人掩护我们。

    不但如此,我们是去做买卖的,不论是买家或卖家,就连流水黑市的地下官府也会保护我们的安全。”乌赤金仔细的说着。

    “我们要去做黑市买卖要买什么或是要卖什么我们怎么会有见不的光的东西可以买卖”水映月不解的问着。

    “小月,妳得学着了解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好或不好,关键在于妳是为了什么原因去做一件事。

    任何坏事都有可能促成一件好事,而妳以为的好事,往往也会不知不觉的变成坏事。

    明天,爹爹就带妳去见识见识这个闻名天下的流水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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