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祁的军队行军三十里,  来到长岭山脚下,陈兵列阵,再往前就是进山的路,  亦是通往长岭关的必经之路。从此处进去,两边全是陡峭的山,  以前由山匪占据,  如今则成了沐瑾守关的据点。

    抬眼望去,一片青翠,  并不见沐瑾军队驻扎的身影。

    然而,  据斥侯汇报,  沐瑾的大军在山中极擅掩藏,帐篷颜色不是醒目的白色,  而是涂成了青草般的绿色,  帐篷上面还会有藤蔓植物做遮掩,  只有走到近前才能看见。

    从此处,到长岭山,  有十几里山路要走,宽阔平缓的地带并不多,  而所有狭窄路段必有投石机、落石滚木等陷阱等着。

    姜祁派出先锋军,以佰为阵,  每佰相隔五十步,扛着重盾进山。一个什一块重盾,  若遇到落石,  一什人立即缩在重盾下抱成团,有盾牌、盔甲抵挡,  能够减去许多伤害,  不至于一砸一个死。

    大军排列整齐,  迈着整齐的步伐,快步进入山里。

    姜祁带着后卫军等在长岭山外。

    过了两刻钟,便有探报回来禀报战况:“陛下,长岭山上未有落石滚木投下,大军顺利进行。山里的尸首、落石俱已清理干净,只剩下黑油燃烧过的味道。”

    姜祁挥手道:“再探。”

    姜祁的次子姜承道:“父皇,他们这要等到我们的大军深入之后,再以落石击之么?”

    姜祁道:“此次是大举进攻,若现在就把储备的石头投完,何以为继?他们必然要等到先锋军攻到长岭关口前,我军大部队都已经进入山中官道,以落石轰击,方才能对我军造成最大伤亡。”可等到那时,他派出去的精锐早爬上悬崖,攻下落石机营了。

    姜祁的大军一路畅行无阻地往里去。

    背着长刀、绳索,带着攀爬工具的突袭队伍,也借着草木峭壁的掩映朝着有落石痕迹的山崖爬去。爬到高处的人,把绳索挂在岩石上固定好,下面的人抓着绳子加快速度往上爬。

    很快,他们便到了投石机的下方,等到后面的人爬上来后,一股作气,翻上山崖对着投石机奔去,却赫然发现,只有投石机摆在这里,人不见了。

    “人呢?”

    一声询问,众人迅速环首四顾,赫然见到本该守在投石机前的兵卒们正聚在远离投石机好几十步远的地方,正左手盾、右手长刀等着他们。

    伴随着投石机营佰长一声令下,“杀——”投石机营的人,挥着长刀冲杀过去。

    这些都是卫侯麾下的娃娃兵,别看他们只有十来岁,却全都是死守过东安关从战场里厮杀出来的。爬山上来的齐国发出嘶吼,毫不势弱地冲杀过来。两方当即战成一团,然而,一方是刚攀岩上来的,且刀子是生铁浇铸的,又没有盾牌,另一方以逸待劳,经过这么久的军阵训练,配合默契,攻守得当。

    交手没多久,投石机营的娃娃们兵便将攻上来的齐军全部斩落。

    有些齐军,还没爬上山崖就被发现,在半途遭到弓箭射击,摔死在山崖下。

    攻夺山上的投石机营不利,并没有拿下对方,在姜祁的意料之内。沐瑾的军队,仗着兵甲精良,以及军阵配合,向来打的都是以少胜多的仗。第一批攻夺投石机营的人没有成功实属正常,好在攀山的绳索都已经挂上去了,只需要等到对方的投石在落下时,趁着他们操作投石机没有防备的当头再攻一波即可。

    随着队伍前进,齐国源源不断地开进长岭山中,在长岭关外汇聚。城墙外的黑油沟并没有燃烧,城墙上密密麻麻地站满守城兵卒,却不见弓箭手。

    先锋将军抬手一挥,旁边的兵卒吹响号角,擂响了战鼓。

    “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兵卒们扛着长长铁梯飞快地往城墙处奔去,他们来到黑油沟前,以最快的速度把梯子架上去,将扛来的沙袋铺在梯子的卡梢上,踩着梯子飞快地往上爬。

    兵卒往上爬时,心惊胆战地往下瞧,却发现黑油沟里竟然只剩下不到膝盖深的水,不见了黑油。

    可此刻,立功心切,顾不上想那些,他们只看了眼,便盯着城墙上拿着长刀的兵卒,发出大喊声,挥着长刀朝对方劈去,意图用刀子压住对方,夺关。

    城楼上,战鼓声响。

    手拿火把的兵卒点燃了投石机上的燃油罐。

    投石机上早已经准上燃油罐蓄势待发,而这些燃油罐用的是陶罐,外面裹着浸过油的布,随着火把引燃,呼地一下子烧起大火球,操作投石机的兵卒直接扳下拉杆。

    燃烧的火球呼地一下子飞出去,在空中划过,落在了军队中间。

    陶罐摔裂,里面的燃油飞溅开来,上面沾着的着火布条引燃了地上的燃油,呼地一下子烧了起来,瞬间冒起大量黑烟。

    地上的燃油顺着事先挖好的凹槽流到引线处,火顺着油烧过去,点燃了引线,又再点燃了埋在地下的燃油罐,引燃了里面的燃油。

    轰地一声爆炸声响,大量的燃油化成大团的火焰朝着周围涌荡开去,爆炸掀起的气浪将油罐里的碎铁片以及油罐周围的泥土、碎石,以及站得近的兵卒都炸飞出去。

    锋利的铁片在爆炸的威力下,有些插在盔甲上,有些插在兵卒的头上。

    最可怕的是爆炸时油和火在气浪的带动下喷溅出来,瞬间将其覆盖范围内的兵卒裹卷进去,当场把人的头发、皮肤都燎烧没了,那些混有粘稠石油的燃油落在地上便粘上了,火沾在上面燃烧。

    许多兵卒着火,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打滚,其惨叫声却淹没在轰鸣的爆炸中。

    站在城墙上的兵将们,只看到随着一排着火的油罐落下,爆炸声犹如滚雷般轰轰隆隆迅速远去,而爆炸声响起的地方,巨大的火焰涌荡出,瞧着都觉骇人,紧跟着便是浓烟四起,原本还站着的齐军,有些人倒下了,有些人身上燃起火焰惨叫着打滚,还有些在地上痛苦挣扎。

    守城的兵卒们看着从火焰中扑出来的敌军,吓得猛咽口水。

    攻城的齐国听到爆炸声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回头望去时,让百步外的爆炸吓得当场手脚发软。

    沐瑾听到爆炸声一路远去,等到火势渐灭,烟也散得差不多了,下令:“开城门,进攻。”

    战鼓声再次响起,城门打开,十万大军从城里奔出。

    他们没有管地上的伤残兵卒,一路朝长岭关外奔去。

    姜祁骑在马上,估算着时辰,觉得差不多已经到关口处展开进攻了,却忽然听到山里发出轰隆隆宛若滚雷的响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天气,以为是要打雷下雨,入眼却是一片晴朗。

    旱天雷?

    没过多久,便有探报骑马飞奔来报,神情惊恐至极:“陛下……陛下……火……”探报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恐怖的一幕,叫道:“火焰吞没了战场,先锋、先军以及大半中军全陷在了火焰中,大团的火焰伴随雷霆巨响冲天而起,白……白泽……白泽……”

    姜祁听到探报说白泽,就知道不好,以最快的速度拔剑划破探报的咽喉。他冷声道:“没有白泽,只有妖孽。”他迅速下令:“火需要油,油烧完,火就灭了。列阵,等火烧完,继续进攻。”

    他很清楚,如果不趁着沐瑾打草原,兵力不济,将其拿下,等待他的必是亡国灭族,大齐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处于燃油罐爆炸边缘的齐兵吓得当场腿软,恨不得调头就跑,却是不敢。

    他们盯着在火焰中惨吓打滚的人,想着如果逃了,自己和全家都要被架在火里这么烧,哪怕有些人吓得都尿裤子,腿抖成了面条,两条腿也牢牢地盯在地上,也不敢后退半步。

    火,很快烧完。

    只剩下一些黑石油块还在燃烧。

    地上,满是尸体,每一具尸体都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一些活着的人倒在地上挣扎扭动,却也是眼见着不行了。他们攻打平野关时,有被火烧伤的伤兵抬回去,最后却是身上的肉都烧熟了,大块地掉落、流黄水,在痛苦中死去。

    火焰渐渐熄灭。

    有营将骑马而来:“陛下有令,继续进攻。”

    齐兵哆嗦着望向前方炼狱般的战场,握紧手里的武器,想到怯战的下战,只能壮起胆子继续往前攻,见到那些在地上爬不起来,烧得没有人样的伤兵,只能用手里的武器结束他们的痛苦。

    他们往前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整齐的步伐声响。那声音是脚步声伴随着盔甲摩擦形成的声响,仿佛在有一支军队正在朝他们靠近。这支军队从满是烧死尸体的战场中出来,又因为山路崎岖,有山体树木遮挡了视线,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这就给人一种仿佛从地下出来的鬼兵般恐怖的感觉。

    往前攻的齐国吓得生生地停下步子。

    领军的营将也抬起手,喊:“停!”

    声音越来越近,前面弯道的尽头,一支扛着重盾的军队以十人为一排,迈着整齐的步伐开来。

    出来的淮军见到齐国军队居然没有败退,还在前面等着他们,随着先锋将军岚樟一声令下,“杀——”大军保持整齐的步伐,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狭路相逢,勇者胜!

    齐国过来的营将深知此时若退,此战便败了,且沐瑾的军队迎出来,双方战作一团,他们的投石机、黑油火攻攻击便再不能派上用场,当即下令:“杀——”

    四十万大军攻城,哪怕前面有折损,此刻,齐国的军队,仍是沐瑾大军的两倍,此刻,还有颇大胜算。

    双方都要攻,于是在官道上展开厮杀。

    官道狭窄,沐瑾的军队以伍、什为单位,抱团,切入齐军中,先将照面接触的齐兵跟后面的进行切割,然后围剿。

    齐军之前叫爆炸吓着了,对火的畏惧刻进骨子里,如今见到对方的军队出来,将对火焰的畏惧都化成凶戾狠劲发泄在长岭关出来的沐瑾大军身上,拼命地朝着他们攻去。

    双方都在拼命,而沐瑾军队的装备更为精良,再加上各伍、什配合得当,使得战线不断地往齐兵方向压,在中午时分,将进入长岭山的齐兵都斩杀,但他们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受伤退到战场后方的极多,好在拼命把对方挤出了长岭山官道,出了官道就是平原。

    等待已久的一万长岭关骑兵飞奔而出,一分为二,两股骑兵,每股各五千,飞快地绕行姜祁的侧翼。

    姜祁拿下京城,缴获不少马匹,也是有五千骑兵随行护卫。他当即调出三千骑兵,去左翼拦截,留了两千骑兵以防不测。至于另一侧,则赶紧让他们缩紧阵形,把钩镰枪营派在最外围。

    骑兵见到钩镰枪并没有冒然进攻,而是继续绕行寻找战机。他们绕着姜祁大军跑了大半圈,遇到去拦截左翼的骑兵,以及朝着左翼骑兵去的步兵,又抄了对方的侧面,进入对方的步兵军中。

    姜祁的三千骑兵陷在一万骑兵中间,很快便遭到了围剿。

    沐瑾带着卫队骑马出了长岭山,来到京城平原。他的卫队盔甲颜色跟普通兵卒有不同,很快便引起姜祁的注意。

    沐瑾骑在马上,拿着望远镜,朝远处被骑兵牢牢拱卫的地方望去,也见到了姜祁。

    姜祁认出沐瑾,拔剑出鞘,大喝:“随我杀——”从大军中冲出去,直扑沐瑾。他一动,身后的骑兵、押阵的中军全部动了,随着他一起朝着沐瑾冲杀过去。

    沐瑾心道:“挺猛啊。怕你啊!”挥着长刀朝着姜祁就去了。

    他一动,身旁的卫队、关注战局的营将们也全都朝着姜祁去了。

    沐瑾可是知道,他要是不出,王不见王,姜祁战事若是不利,很可能会退回京城。他出来,那双方就看鹿死谁手了。他的卫队,也是想要战功的!有他在,士气都不一样。如果让姜祁退回京城,就凭姜祁这股劲,必然还会继续征民招兵。

    连年征战,已经是人口锐减死伤惨重,再让姜祁再招几波兵霍霍,那还不得十室九空没人了。

    石油运输全靠马车,运输量有限,长岭关的石油存量几乎已经耗尽,再靠火攻守,难了。

    沐瑾决定,亲自出来干他,尽量把姜祁留下。

    姜祁深知沐瑾有多可怕,打定主意,死也要把沐瑾留下,甚至不惜同归于尽。只有沐瑾死了,大齐才有可能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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