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外城泥泞的街道上,今年快四十的童生范建,在瑟瑟秋风中笼着袖子,佝偻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身子,穿着他那双露脚趾的破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就喝了一碗稀粥的他不时摇晃一下,就这样坚持着走到了一处衙门的门前。

    看着那黑漆大门,他停下来深吸一口充溢着屎尿味的空气。

    然后带着一脸的庄严走过去!

    “玛的,要饭滚一边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门口士兵喝道。

    “这位军爷,小人想求见将军,有要事禀报。”

    范建陪着笑脸说。

    “将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那士兵眼睛一瞪说道。

    说话间他用手做了个捻钱的动作。

    “军爷,事关重大,请通融通融,小人发现有人欲在京城作乱,极有可能是趁圣上大寿之际动手,需立刻禀报将军派兵捉拿!”

    范建赶紧说道。

    “真得?”

    那士兵脸色凝重起来,然后和另外一名士兵交换一下目光,虽说衙门口朝南开,没钱莫进来,但他们也都有分寸,收钱也得分个轻重缓急,这谋反的是耽误不得,而且他们这里是九门提督所辖巡捕南营参将衙门,负责北京外城和南郊治安,如果真得有人在这城里图谋做乱,那么他们就是直接责任人,这种事情不能马虎的。

    “你在这儿等着,要是敢胡说老子回来扒你皮!”

    他指着范建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进门,很快到了正堂前,但却绕过去直奔后面一处房子,刚转过正堂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哄笑,而且还伴着将军大人气急败坏的怒骂,然后就是一阵混乱的搓麻将声音,他没敢进去打扰将军大人,而是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外面有个人来求见大人,说是发现有人欲在京城作乱,趁万岁爷大寿闹事……”

    骤然间里面飞出一个痰盂砸他脑门上。

    “滚!”

    然后就是一声暴喝!

    “我大清十几万八旗绿营和蒙古骑兵都在这京城里,哪个不开眼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儿作乱?”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笑着说。

    然后又是一片笑声。

    那士兵捂着脑门上的血一脸委屈地走了出去,然后出门就看见了范建期待的目光,他那怒火腾得上来,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一耳光扇在范建的脸上,后者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烂泥里,紧接着那士兵又是一脚揣在他胸前,补丁摞补丁的糟烂青袍子立刻被撕裂,但那士兵怒火未消,干脆摘下腰刀连鞘一起劈头盖脸的砸下去,可怜他砸的时候范建抱着头还在地上不断地嚎呢!

    “军爷,是真的,小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为首的叫林清,就住在宣武门外,小人对大清一片忠心……”

    然后他迅速爬起来就跑。

    因为那士兵把刀拔出来了。

    “玛的,算你跑得快!”

    那士兵在后面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

    范建委屈地哭着,在周围看热闹的闲人一片嘲笑声中向前走去,他真得很委屈,他的确是发现了有人密谋作乱,一个叫林清的大兴人就租住在他隔壁,这几天不断有不同身份的青壮年出没其所,甚至还有人以粪车水车等各种工具将一些神秘的箱子运来,而且还能隐约闻到硝磺之类东西的味道,一辈子没考上秀才的范建立刻意识到他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怀着对皇上对大清的忠诚,他毫不犹豫地跑来告密,然而……

    “这些昏官!”

    他吐出一口血水恨恨地说。

    “这不是范二吗?你这是怎么了?

    突然间身旁一个人说道。

    范建急忙抬起头,然后瞬间眼睛就亮了,他一把抓住后者说道:“刘捕头,快带我去见县尊大人,我发现城里有人图谋造反。”

    “真得?”

    刘捕头神情凝重地说。

    “绝对真的。”

    范建急忙将林清等人的情况说了一下,那刘捕头也是老公差了,立刻意识到这真有问题,他没敢耽误,立刻带着范建进了內城,然后直奔他所属的宛平县衙,和宛平县令一说,后者倒也很重视,带着他俩一起又直奔顺天府衙,把情况向顺天府尹吴省钦禀报。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吴省钦听完点了点头说道。

    同时他朝宛平县令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把刘捕头和范建打发出去,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吴省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吴省钦捋着胡子以一种睿智的表情说。

    宛平县令秒懂了。

    这件事不是他们的职权,虽然作为地方官,他们有这方面职责,但京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地方是天子脚下,虽说他们是地方主官,但城里随便拎出个官都比他们大,俗话说的好,这宛平县令是跪着当的,像这种捕盗的事情归九门提督,他们就算有心管这事,也只能转报九门提督。而九门提督下面负责这种事情的是巡捕营,外城是巡捕南营,但之前直接责任人南营参将已经把范建打出来了,那么他们再报给九门提督就成狗拿耗子了,如果是真得还好,如果不是真得那就得罪南营参将了,人家是旗人都是一家子,九门提督兴师动众搞了个笑话,肯定和南营参将一起参他俩,然后因为八十大寿正高兴的皇上肯定心情受影响,然后皇上心情受影响然后……

    然后他们就悲剧了。

    呃,这大清官员的脑回路就是如此的奇葩,他们怎么就不想想要是真得呢?

    但这个时代官员就这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做事比做事要强,多磕头少说话,不说话比说话强。

    这是整个官场的准则。

    “那这个范建?”

    宛平县令小心翼翼地说。

    吴省钦很随意地一挥手。

    县令秒懂。

    然后宛平县令面带微笑地出去,在范建期盼的目光中连看都没看他直接上轿走了。

    “呃?!”

    范建傻了一样看着轿子远去。

    “范二啊,你回去吧,没你的事了!”

    同样明白一切的刘捕头立刻打着官腔说道。

    然后他也走了。

    可怜范建傻在那里半天,才终于明白自己对大清的那一腔忠诚又白费了,他看着顺天府衙的大门,忍不住仰天长叹。

    做个大清的忠臣咋就这么难?

    当然,他并没有因此气馁,他不信自己的一腔忠诚没地方施展,他就不信这大清都是这种庸官,话说他这是告密谋反欸,这是何等重要,在他想象中自己一说,肯定满城震动,然后说不定皇上都能召见了,谁知道居然连个水花都没有,既然南营参将不理,宛平县不理,顺天府不理,那他就直接去九门提督衙门好了。带着一脸的神圣,他整理一下就像乞丐一样的破青袍,仿佛古代那些忠臣义士附体般庄严地向崇文门走去,不过那里距离有点远,再加上跟着宛平县令的轿子跑一里多路,也耗尽了他那碗稀粥,当他走到九门提督衙门时候,已经又累又饿,两条腿都开始发飘了,但他依然没放弃,继续向着那座庄严的大门走去。

    突然间那大门打开了,紧接着大批骑兵簇拥着一名将领冲出来。

    范建一阵激动。

    他拼尽全力伸出手向着那将领跑去,却忘了人家是骑马狂奔而来,那急速狂奔的战马瞬间到了他跟前,范建一下子傻了,眼看着一匹战马撞向自己。

    “吁!”

    马背上骑兵急忙带马。

    但狂奔的巨大惯性,依然让这匹战马急速向前,正撞上了范建,可怜范建今天第二次受伤害了,那凶猛的撞击力量让他直接倒飞出去,下一刻他喷着鲜血坠落,然后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嘴里的鲜血不停涌出,而那匹马也被惊了,紧接着嘶鸣一声立起将背上的骑兵拋落。

    “玛的,你找死啊!”

    那骑兵爬起来愤怒地吼道。

    他怒冲冲走到范建跟前,毫不客气地一鞭子抽下去,这才发现范建已经奄奄一息。

    “大人,撞死了!”

    他冲后面打千儿说道。

    “哪儿来的乞丐,叫人抬出去扔乱葬岗。”

    后面那名四十左右将领说道。

    “大,大,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

    地上的范建突然回光返照,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然后冲着那将领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哆哆嗦嗦地说。

    “吆,没死啊?”

    那将领立刻乐了,他催马上前低下头看着范建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爷忙着呢!没功夫在这里和你闲扯!”

    “大,大人,小,小人发现城里有人谋,谋反!”

    范建竭尽全力地说道。

    “想立功想疯了,还谋,谋反,你是不是还想说贼人要攻打皇宫啊?你还真敢说,行了,爷知道了,爷知道你对大清对皇上的忠心,爷这就去给你抓逆党去,你呀,好好上路吧!”

    那将领狞笑着说。

    紧接着在那些士兵的哄笑声中他一提缰绳,那匹战马的马蹄立刻落在了范建胸口,本来就已经是回光返照的范建挨了这一马蹄,就像被踩在脚下的蛤蟆一样,四肢一挺,口里鲜血喷出,带着他对皇上对大清的那满腔忠诚闭上了眼。

    “扔乱葬岗!”

    那将领看都没看他直接说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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