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从谢徊嘴里说出来,违和却又没那么意外,隋知想笑,又忍住了,她憋着笑皱眉,冷不丁问:“那……我前世漂亮吗?”

    谢徊手掌摩挲着她的背脊,沉默半晌,吐出两个字:“漂亮。”

    隋知把胳膊抬上来,伸出一根食指笑着戳他的胸膛:“你这种话,要是在刚认识我的时候跟我说,我一定会觉得你在把妹。”

    她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问的问题能看出来没把这事当真,于是谢徊也笑了,他搂住她的后背,挠她肋骨下面的痒痒肉,锢着不让她脱离,任她笑闹任她踹他,最后把她双手钳到背后,声线压低:“被人说这样的话把过?”

    隋知后知后觉说错话,救命求饶,连说没有,但已经来不及了。

    相信吗?

    或许内心深处是相信轮回转世的存在,但是没有亲身体会过,多是道听途说,只言片语,摆到明面上,她没办法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隋知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走神,直到胸前软肉忽然被湿濡刺激到如过电般酥麻,她又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都放到男人身上。

    罢了。

    那就是我用情至深,一路跟你轮回至今-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在他们试图还原历史拼图的这半个月,绥陵内棺上独一无二的精致绘画,上了一次又一次热点话题。尽管研究期因机密原因,过于具体的过程不公开对外展示,但在这个流量即金钱的时代,科研所门口却每天都有许多人围观,大有一天比一天多的趋势。

    其中,不乏有人没素质,看见胸前带工作牌的上来扒拉两下,说“来给我们随便讲两句呗,大家都挺好奇的”的自媒体工作者。

    “呀!你是不是上次那个考古学家?”

    隋知在路上知晓情况,已经提前把胸牌摘下来放兜里,但还是被混进研究所院子里的“自媒体”抓到了。

    不仅抓到,还一眼认出她曾经上过镜,哪怕当初消息撤得快,也没不妨碍他看了一眼记住隋知的长相。他端起整个手机架子,摄像头在她脸上挥来挥去。

    “家人们点个粉丝团关注,这可是考古的大美女啊!不知道美女愿不愿意给我们讲两句?你这么漂亮,怎么想到要学考古呀?听说这个很累的呀!”

    隋知一只胳膊被他扯着,只能拿一只手捂脸,低头闪躲。但她细胳膊细腿的,用力收也挣脱不开对方的拉扯。

    “家人们这美女有点不好意思啊,大家多多留言给她一些鼓励……”

    他话没说话,bbl忽然松手,隋知跟他拉扯着导致她身体平衡被猝不及防打破,摔倒之前,被人抓住衣服扶正。

    视野不再天旋地转后,平复了心情的她,第一次看清谢徊安排跟在她身边人的模样。

    之前谢徊说过会派人保护她,但因为他们一直悄声跟随,从不打扰,所以隋知从来没见过他们,渐渐也把这件事忘了。

    但他没有忘记。

    他一直像他曾经说的那样,就算没有陪在她身边,也会像在一起那样。

    “自媒体”手机被打落在地上,和保护隋知的保镖吵吵嚷嚷起了争执,隋知看见有人捡起来关了手机直播,又隐隐听到了几声“夫人”。

    她呆呆站了一会儿,直到看门的保安冲她往门里挥手,她才如梦初醒似的逃进办公楼。

    同事们都被这帮人烦到不行,之前最多好歹也就是拦住他们的去路,没想到竟然敢拉拽,研究所怕这样下去会出意外,当即联系了安保。

    上午十点左右,武警部队将办公楼围起来,这场闹剧才算是勉强收了尾,大家才收了心工作。

    二层棺中间空白部分仍然没有一丝进展,参考历史在那一年并未有太大的转折,开会讨论后决定,先把这部分历史和报告保留,继而去解读二层棺的下半部分。

    那一年,是承雍十五年,大雍灭亡的前一年。

    农作物忙着拔节长高,最是需要降水的春天竟然滴雨未落,可若是春天不下雨,将导致庄稼一整年颗粒无收。

    俗话说得好,春分不下雨,遍地起坟头,民以食为生,天下大旱,是要饿死人的。

    然而这事,不仅百姓急,当朝者更是急,战乱纷起,粮食是最不能缺的东西,内忧外患之下,已是知命之年的太后急火攻心,竟在大殿之上口吐鲜血。

    李绥之手里一张张一份份的奏折,宣抚使,鸿胪寺卿,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无不请求皇上祭坛求雨。

    料想求雨是真的,想借这个时刻,见一见数月不见的皇上也是真的。

    可是怎么办。

    赵瑾早就带着李绥念逃了,不要说他们见不到赵瑾,连李绥之也不知道他们逃去哪里。

    惶惶烈日晒着久叫不疲的季鸟,将白玉龙纹柱炙烤到剥皮般滚烫。

    放眼望去,皇宫上下,除上斋,皆是一片死气沉沉。

    谢卿命人把长生不老药给太后送过去后,黑发半散披在肩头,与他的玄色外裳重叠,他长身慵懒地倚在藤椅上,手指漫不经心点撩在椅架,发出低沉好听的沉响,忽然瞥见满园亭亭玉立的芙蕖,他总觉得这时候怀里少了点什么,问离他最近的小印子:“皇后最近在做什么?”

    小印子:“病倒了。”

    谢卿手一顿,缓缓坐直,声音慢条斯理,却一字一顿:“我问的,是皇后。”

    “是,是皇后。”小印子听出太傅口中的微愠,跪在地上颤巍巍地说,“病……倒了。”

    这大雍皇家怎么回事?一个个纸bbl糊的身子么?风吹一下就倒。

    谢卿皱了皱眉,心生一阵烦闷,拂袖回房,换了身衣服,去了坤宁宫。

    时至今日,他仍是毕恭毕敬进殿,无论叩拜,一样不落下,看上去像是忠诚热血的谦卑人臣。

    但,这都是皮象。

    真正的他,淡漠孤傲,血也是冷的。

    所以当手腕上落下几点摩擦感重的冰凉时,李绥之就知道,是他来了。

    谢卿遣退了宫人,整个寝殿里就只能听见她沉重不稳的呼吸声。

    李绥之的脉象不弱,但是沉而软,又很乱,让他原本烦闷的心思也跟着更乱了。

    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没了精神的茶色杏眼缓缓睁开,声音微绵:“太傅……”

    谢卿弯着一条腿在塌上,闻声收手,将手臂搭在腿上,上身微倾向她逼近:“你生病了,不知道招人知会我一声?”

    李绥之连攥拳的力气都没了,害怕地只能把手臂往自己身体两侧贴近,小声解释:“我……”

    他又一声责令下来,打断她没说出口的话:“就让我干等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人生病的时候更脆弱些,李绥之在听了这一句责问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把眼睛闭回去,打骂都随意。

    她这身子骨,再打,也就能去找小麦穗了。

    反正,她没有一天,喜欢这皇宫。

    她好想小麦穗啊。

    小麦穗永远不会嫌弃她,永远不需要她做违心的事,连黄泉路上,都替她先探路。

    他等着她起来抱他,跟他说好听的话,半晌,却只看见她苍白的脸上落了一透明的泪滴。

    从眼角滚落,掉在玉枕上,结成一块扰人心智的圆,看得谢卿想杀人。

    “你再这么躺着,”他想掐她的下颌,手伸到胸口,却不听使唤地攥成拳头,指甲发白,却不想动她,只沉声威胁,“我就杀了李绥念。”

    李绥之倏然睁眼,愕然又惊喜:“找到皇上了?”

    近些时日,她派了不少人搜寻赵瑾的下落,但都一无所获,谢卿如果找到李绥念,是不是就说明他找到赵瑾了?

    谢卿眸色暗下去,忍无可忍地捏住她的下巴,往下扯了扯,扯的她下牙磕上牙:“赵瑾比我还重要,是吧?”

    “没有,太傅最重要。”李绥之被他扯着下巴,说话也都不太利索,但一如既往地乖巧,眼睛渐渐回了光,“找到皇上了,我才能不管那些扰人的事,一心一意和太傅在一起呀。”

    谢卿冷哼了一声,一副没把这派花言巧语听进去的模样,手却是不自觉松开了。

    他总喜欢弄疼她,一开始,是因为顽劣,是为了羞辱皇权,如今顽劣之性早已过去,皇权不用羞已是大辱,但现在还想弄疼她,是为什么呢?

    想看看她认识到他是这样差劲的人以后,会不会离开他么?还是想看,她究竟喜欢的是他的权利,还是剥离权利之下,阴狠的骨肉?

    可是他为什么要试探?她就这样蠢着,不才最好么。

    他松手bbl后,李绥之张着嘴活动下半张脸,感受了一下被捏到快碎了的下巴。

    嘶。

    还真疼。

    她看着他晦暗的眸底,不知道他在掐她的时候想了什么。

    就像她也不知道,知道李绥念下落的,不仅是谢卿,还有太后。

    当初放走他们的人,把生死决策都拿捏在股掌之间,才能突破亲情骨血,让他们走远,向死而生,向血脉与传承,落入一个又一个圈套。

    有得必有失,失去不想失去的,才能得到想要的。

    如今故人再相见,已非昔日故时貌。

    昔日被称作民间野丫头的皇后,如今仅低于太后一人之下,龙血凤髓,身上是连赵瑾身上都没有过的果决利落。

    而昔日仪态万千的内贵人,眼神飘忽,骨瘦如柴手脚却臃肿,怀里抱着一个登手登脚的半大奶娃娃。

    作者有话说:

    “我一路的跟你轮回声。”改自《醉赤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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