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桑宜给你更衣呢,更衣后再歇下好吗?”

    顾锦恪一脸警惕防备的看着所有人,让桑宜的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些诱哄。

    哪想到非但没有让顾锦恪放松警惕,她反而眼睛一利,愈发防备了:“不必,你们都给孤退下,孤自己长手了。”

    桑宜还想说话,顾锦恪已经一把甩开他的手,迫使他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辛双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

    桑宜未出口的话就咽在嗓子里。

    “喏!”三人朝顾锦恪行了一礼,慢慢退下。

    顾锦恪目光紧紧落在他们身上,见几个人乖乖退下,又听见外间的声音果然渐渐远去,当即心神一松,倒在了榻上。

    外间桑宜蹙着眉,语气担忧:“可是殿下这样睡得不舒服。”

    荀己摇摇头:“不行的,醉酒以后殿下不会让人碰她的,如果不舒服了,殿下会自己处理的。”

    辛双点点头,殿下的习惯,他们这些老人再明白不过了。

    桑宜只能放下内心的担忧:“好,那各自回去休息吧,我来给殿下守夜。”

    若是殿下夜间要茶要水,他觉浅,醒的灵敏些,好照顾她。

    辛双笑了一下:“不必,有人值夜的,桑宜你回去给手腕上些药吧。”

    她的目光落在了桑宜袖子遮住的手腕上,笑了一下,带着荀己离开了。

    桑宜一愣,等她们走远,他稍稍撸起袖子,刚才被顾锦恪禁锢住的手上,已经是一圈红痕了。

    桑宜低头沉思了一下,目光看了一眼顾锦恪的寝殿,沉默着离开了。

    顾锦恪躺下去以后就沉睡了过去,只是睡着睡着,她慢慢察觉自己仿佛被裹挟禁锢起来,连喘息都觉得愈发艰难了,她试着挣扎一下,浑身却沉重无比,如陷泥泞。

    顾锦恪最厌恶的就是这样身不由己的感觉了。

    她蓦地睁开眼,面前却不是熟悉的太女府,只有一片黑暗,可是即使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又因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她还是本能的挣扎反抗起来。

    这黑暗沉寂的世界里,所有的反抗的却都显得无力可笑,顾锦恪挣扎的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也没有让身上的沉重感少一丝,禁锢感松懈一分。

    “怎么,就这么想要一个提线木偶?”黑暗里,她忽然冷冷哼笑一声,即使声音还带着疲累,也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嘲讽和不屑。

    黑暗仍然是安静的,顾锦恪却仿佛对面有人似的,轻嗤一声,然后绷紧浑身力道猛的往前撞去。

    这一次,仿佛有什么禁受不住,“咔嚓”一声碎掉了,顾锦恪看见了自己熟悉的脸。

    仍然是清冷脱俗的容颜,眉宇间带着哀愁和天生的温和。

    这不是她顾锦恪,而是那个原书里的“皇太女”。

    她在一间极清简的屋子里,穿了一身素色布衣,头发规整的束着,手臂上绑着黑纱,跪坐着腰背挺直的在抄一卷经文。

    外间啪啪的响起敲门声,急促用力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门板拍个对穿,粗噶难听的声音唤她:“出来吃饭了!”

    原太女的笔顿了一下,外间的敲门声没停,仍在继续,她知道,如不是顾忌着她身上皇室的血脉,这些人肯定早已不分尊卑的冲了上来。

    只是新帝吩咐过,要“善待她”,这些人便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再做着,不敢过分到底。

    她拿起笔挂在笔架上,把桌面上的纸张墨迹干涸的一一归拢,这才起身理理身上的布衣,让它尽量整洁一些,然后到门口打开了门。

    外间还在敲门的巴掌猛的一停,颇有余悸的缩了回去,把手上拎着的食盒放进门槛后,硬邦邦的:“午膳!”

    话落,人转身就离开了,只是她明显没有多远就遇到了人,原太女很快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你送饭回来了?”

    “是啊,沾上这么个倒霉差事!竟然要给这等谋逆贼子,妄想弑母的人送饭!我看啊,她就合该早早饿死,省的每日还见她假惺惺的为先皇戴孝。”

    原太女的眼睫快速颤了颤,垂下眼来。

    “唉!你可管管你这张嘴吧,这是我们卑贱人能议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她以前也还算做了些好事,我们当好差就是。”

    “在这里能当什么好差啊,这可是皇陵!若是……能调到京城去……嘿嘿,听说现在的女皇陛下和君后都可温善了……”

    原太女彻底垂下眼睛,拎起食盒,掩上门,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响起,谈话的人约摸下了一跳,一阵急匆匆的声音过后,外间彻底就没了声音。

    原太女也不见多余的情绪,把食盒里的两小叠素菜取出来,一一摆放整齐,开始吃饭,她吃的慢条斯理,也看不出喜不喜欢,仿佛只是木然的进行着进食的动作,某一刻,仿佛突然忍不住,她冲着一边的痰盂盒,把刚才吃的东西一点儿不剩的吐了出来。

    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

    掩嘴的帕子上很快沾满血丝,她反而释然一笑:“终于……快到死期了么?”

    “这皮影人似的一生啊!终于快要结束了!”她高兴的笑起来,眼角甚至兴奋的溢出些泪花。

    她仿佛看见了影子似的顾锦恪,温和一笑:“不做被冥冥中的存在操控的皮影人,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事,不会所有努力都没有用的人生,你也很想有的,是不是?”

    “若有来生……不,不要有来生了……”

    眼前的画面从原太女似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慢慢扭曲,慢慢消散,最后,顾锦恪只看见她脸上解脱的笑容。

    顾锦恪意识倏的回笼,她睁开眼睛,外间的天才蒙蒙亮,清晨的雾气湿湿润润,小鸟已经在叽叽喳喳的叫闹了,这是富有生机的太女府。

    她伸出手,微微握了握拳,垂下眸子微微一笑:“她回来了,所以你……也来暗示我了是吗?”

    “被冥冥操控的人生啊……不得反抗……”她淡淡一笑,清冷脱俗的容颜上,染上不相符的冷厉。

    “如果有机会……”

    “轰隆隆……轰隆!”外间一阵响雷,猝不及防的炸响开来。

    顾锦恪垂下眸子:“来人,伺候洗漱。”

    桑宜推开门端着热水进来:“殿下!”

    顾锦恪轻轻应了一身,把衣襟解开,听见桑宜小声嘟囔:“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打了雷,是不是要变天了,殿下要不要穿厚一些?”

    不少人都察觉了这突然的变天,黎辛玉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炸醒了。他蹙了蹙眉,很快拿衣裳披上穿好,往另一个小院跑去,身后的侍者忙追上来:“公子,恐怕是要下雨了,您慢一些。”

    黎玉辛并不敢慢,他快速跑到黎家主夫的小院里,那里的两三个侍者都有些惶急,见了黎玉辛过来,很快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急急道:“公子,主夫他……”

    黎玉辛只微微冲他们一颔首,推门进去走很快掩上。

    屋内传来闷闷的咳嗽声,他转过屏风,走进内室,那里的床上,笼了一个小包,闷闷的咳嗽声隔着被子一声声传出来,刺的黎玉辛心口一缩。

    他走上前去,顺着被子的轮廓摸索,寻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爹,是我。”

    被子里身躯瑟缩了一下,在他话语声落下时终于得到确认一样,往他身边蹭了蹭,窝的紧紧的,但仍然不敢出来:“阿辛,打……咳咳……打雷了!”

    “唔,不怕不怕,我在!”他素来艳丽妖娆的眉眼现在一片沉寂,丹凤眼清澈透亮。

    被子里的身影就慢慢安静一下,不一会儿,才悄悄的传出声音,怯怯的,还带着害怕的颤抖:“你娘亲呢?”

    黎玉辛失望的垂下眼睛,语气却熟稔的平淡:“娘亲官居要职,公务在身,忙得很!”

    “哦!”被子里的声音就委委屈屈的应下来,彻底安静了,雷声过去,慢慢下起大雨,伴着雨声,被子里的声音渐渐平缓起来,是又睡着了。

    黎玉辛又拍了一会儿他的背安抚他,才慢慢收回手,步伐轻轻的退了出来,沉默无声的和门口的两个小侍颔首,才往回走。

    刚出了小院没多久,就遇上另一个岔道上缓缓走来的眉眼餍足黎启。

    黎启的身后,通往的是她刚带进府的一个舞姬的住处。

    两人迎面相遇,黎启看了他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打量他的来时路一眼,笑道:“你倒是孝顺。”

    黎玉辛垂下眼,没有说话。

    黎启却是有事问他的:“昨日你们遇到太女殿下了?怎么样?”

    黎玉辛冲她请了个安,想起身后的小院,唇齿间犹豫了一下,斟酌答道:“一般,昨日见到时,喝酒被扰了雅兴,三两句就打发了。”

    黎启没怀疑他的话,虽说近日听闻太女待身边的初侍很不一般,但就她以前对待男子的态度来讲,黎玉辛说的可信度反而更高一些。

    所以,她点点头:“三皇女呢?你的主要目标,是她。”

    黎玉辛一顿,颔首低眉应了:“儿子知道了,母亲,父亲他……”

    黎启已经挥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他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有时间再去。”

    说着,匆匆离开了。

    黎玉辛看着她的背影,半响,忍不住低下头嘲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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